晌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晒着,陆家院里的尘土似乎都带着火星子。
族长陆德昌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踏进院门时,身后跟着一脸疲惫又无奈的陆大有。族长年过六旬,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涸的河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棉布直裰,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用蓝布包着、边角磨损严重的《陆氏族谱》。
他刚跨过门槛,王氏那嘶哑的哭嚎就迎了上来:
“族长叔啊!您可要给俺们做主啊!俺这命苦哇!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讨了媳妇就忘了娘!如今翅膀硬了,要把俺这老骨头和老伴扫地出门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哇……” 她拍着大腿就要往地上坐,被陆大有黑着脸扯了一把。
陆大有脸上青红交加,嘴唇哆嗦着:“叔,您看……这事儿闹的……家门不幸啊……”
王氏见族长面色沉凝,哭得更凶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族长您听听!老三媳妇张氏,就是个搅家精!丧门星!她撺掇老三分家,就是想饿死俺们老两口啊!俺们一把屎一把尿……”
“够了!” 陆德昌重重一顿拐杖,枣木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威严,瞬间压过了王氏的哭嚎。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满院神色各异的人,最后落在陆大有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着祖宗族谱哭天抢地,成何体统!陆大有,你是一家之主,说!到底怎么回事?前因后果,给老夫说清楚!”
陆大有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王氏又想抢话,被族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族长爷爷!” 张氏不等公公开口,一步上前,手里高高举起一个巴掌大的粗布包。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看向王氏和陆大有:“俺来说!请族长爷爷看看,这就是俺们三房去年冬天吃的口粮!” 她猛地抖开布包,几粒干瘪发黑、甚至长着可疑绿毛的麦粒滚落在族长脚边的泥地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院子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二伯母赵氏也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声音发颤:“族、族长爷爷……俺们二房吃的……也是这个!娃他爹怕爹娘生气,都、都藏着不敢说……”
王氏的脸瞬间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尖叫道:“放屁!那是她们自己没保管好!关俺什么事?!”
“没保管好?”张氏冷笑一声,指着正房东边紧锁的厢房,“那敢请族长爷爷现在就开仓验看!大房粮仓里的麦子,是不是装得冒了尖?粒粒饱满?再看看分给俺们三房和二房的粮缸,是不是早就见了底?!去年冬天,您把新收的好麦子都锁进了大房的仓,只给俺们这些发霉的陈粮!俺家仁儿吃了这霉粮上吐下泻,高烧三天,差点没了半条命!黄郎中都说是霉毒入体!族长爷爷您评评理,这心都偏到咯吱窝里了,还叫俺们怎么活?!”
陆德昌弯腰,用拐杖头拨了拨地上发霉的麦粒,又抬眼看了看王氏那瞬间慌乱的眼神和陆大有心虚躲闪的目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转向一直事不关己的陆忠:“陆忠!你是读书人,圣贤书里可教过你,看着亲弟弟、亲侄儿吃发霉的粮食度日,自己独享新粮?”
陆忠被问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这……这……家里事,都是爹娘做主,学生、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
“好一个‘圣贤书’!” 陆德昌的声音陡然严厉,“圣贤教你‘孝悌’!悌者,兄友弟恭也!你做到了哪一点?” 他又看向想辩解的大伯母李氏,“你们大房粮仓里的粮食,是不是比旁人多得多?”
李氏被族长威严所慑,喏喏不敢言。
“族长叔,都是误会,家里粮食……” 王氏还想狡辩。
“是不是误会,开仓一验便知!” 张氏寸步不让,声音斩钉截铁,“请族长爷爷现在就验!若俺张氏有半句虚言,甘愿受族规处置,立刻滚出陆家村!”
话说到这份上,陆德昌心中已如明镜。他不再理会王氏的撒泼,转向陆大有,拐杖点着地上的霉粮:“陆大有!你是一家之主!偏心至此,让子孙挨饿受冻,你还有何颜面面对祖宗?!” 他翻开手中那本沉甸甸的《陆氏族谱》,指着其中一页,“陆氏祖训第三条是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长幼有序,各安本分’!你们这‘本分’安得好啊!安得兄弟离心,骨肉相怨!再强凑在一起,只怕真要闹出人命,让祖宗蒙羞了!”
陆大有被说得老脸通红,羞愧地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王氏也像被抽了筋,瘫坐在地上,只剩下无力的抽噎。
“分家,虽非光彩之事,但强扭的瓜不甜,强凑的家不和!” 陆德昌环视众人,最终做出裁决,“按族规,三个儿子皆已成家,分家自立门户,合乎情理!然孝道不可废!自下月起,二房三房每月各交五升麦仁作月供,逢年节按规矩另加孝敬,以全孝心。然父母年高,日常起居汤药,仍以大房为主,二房三房协理,不得推诿!田地、房屋、浮财,按人头均分,长子陆忠因读书,多分一亩薄田,以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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