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家“多多麻辣烫”的红绸被我亲手扯下时,雪刚好停了。
红绸落在雪地上,像一道新鲜伤口。鞭炮碎屑在冷空气里炸开,噼啪声混着硝烟味,溅在观澜集团总部那栋黑色大理石墙面上——有些碎屑黏在冰冷的石面,有些落在“观澜集团”四个鎏金大字缝隙里,像一层洗不掉的嘲讽。
我站在新店顶楼的消防通道里,没开灯。楼道里堆着装修剩下的石膏板和电线卷,空气里有新刷乳胶漆的刺鼻味。唯一的窗户开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动墙上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地图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了三十六个圈,每个圈里贴着门店照片和手写编号,旁边用细线连接着密密麻麻的注记:日流水、客单价、辐射商圈、竞争对手状态。
这是我的手工作品。比罗桐电脑里那些三维数据图更粗糙,但更有质感。
指尖沿着地图上红色的脉络滑动。从东四环那家藏在菜市场里的1号店开始,一路向西、向北、向南,像血管一样蔓延——2号店开在大学城后街,3号店在老旧社区锅炉房旁,4号店在创业园区食堂负一层……一直到眼前这家,36号店,观澜集团总部斜对面,新盖的“金鼎天地”购物中心一层,正对大门的位置。
这张网,织了整整七个月。
门被推开,楚玉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他穿着灰色大衣,围巾裹得很紧,鼻尖冻得发红。“张总,外面剪彩结束了,媒体在拍照。钱总在楼下办公室等你。”
我没动,手指停在地图中央——那里用黑色画了个方框,标注“观澜总部”。三十六颗红色标记,恰好将这个黑色方框围在中间,像围棋里的“围空”。
“数据。”我说。
楚玉划开平板,屏幕光映在他脸上。“截止今早八点:三十六家直营店,平均开业时间四个月零七天。单店日均流水峰值三万二,低谷一万八,综合日均两万四。总日流水八十六万四千。扣除所有成本,单店平均净利润率百分之十八点七,月现金净流入约四百六十万。”
他顿了顿,翻页:“资本池沉淀资金,五千三百万。其中两千八百万是钱总上周追加的投资款,其余为门店利润留存。按您要求,全部在三个月内做了结构性存款,年化四点二。”
再翻页:“情报网反馈,过去七天,有效信息四百二十三条。分类如下:观澜餐饮板块内部会议纪要十七份,供应链异常报告九份,‘速味客’加盟商私下接触我们供应商记录二十八次,观澜旗下其他品牌经营数据……”
“够了。”我抬手打断。
数字是骨架,但我要看的是血肉,是气息,是这张网捕风捉影时颤动的频率。
闭上眼。食卦·察局境。
不是看,是“尝”。
意识像雾一样铺开,沿着地图上那些红色脉络流淌。1号店后厨里,钟志军正在训斥一个帮厨——那孩子把本该熬足八小时的骨汤提前关了火,汤色发浑,气味浮于表面。2号店里,沈越正和几个大学生顾客聊天,笑声很亮,但沈越眼底有熬夜的红血丝。3号店,龙婷在核对账目,计算器按键声细密如雨。4号店……
三十六家店,三十六口锅,三十六股烟火气。
这些气息升腾、交织,在地图上方聚成一团朦胧的、温热的“云”。而地图中央那个黑色方框的位置——观澜总部,传来的却是另一种“味道”:冷冽、紧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焦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坏气息。
像一筐外表光鲜、内里开始溃烂的水果。
我睁开眼,看向楚玉:“邹帅今天的状态。”
楚玉立刻会意,调出一段音频。是李菩提半小时前发来的,邹帅在晨会上的发言录音。背景音嘈杂,邹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怒气很冲:
“……市场部是干什么吃的?一个麻辣烫,半年开了三十六家店,开到我们眼皮底下了!你们给我的报告呢?上个月还说他们扩张太快管理要崩,崩了吗?人家今天在对面放鞭炮!你们听不见吗?!”
一阵沉默。有人小声解释:“邹董,我们分析过,他们这种直营模式成本极高,现金流肯定紧张……”
“紧张个屁!”邹帅打断,“现金流紧张敢租金鼎天地?一层正门!月租多少?三十万!你们告诉我,一个卖麻辣烫的,凭什么?!”
另一个声音加入,是市场总监:“邹董,我们调查过,他们背后有钱佩玖……”
“钱佩玖又怎么样?!”邹帅声音陡然拔高,“一个女人,做服装起家,懂什么餐饮?!我告诉你们,这就是虚张声势!拿投资人的钱烧,烧到一定规模,要么上市圈钱,要么等我们收购!这种套路,我见多了!”
音频到这里被切断。楚玉关掉平板:“后面都是骂人的话。会议开了四十分钟,市场部被批了半小时。最后邹帅拍板:让‘速味客’全线产品降价百分之十五,做三个月促销,同时启动‘冬日暖心’营销,广告预算追加五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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