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的指尖在瓦当上沁出薄汗。
深夜的昭安镇像被墨浸过的宣纸,只有几处未熄的灶火在檐角漏出星点暖光。
她裹紧月白道袍,发间木簪撞在瓦棱上,发出细碎的清响——这是她观星时的老习惯,用响动压下心头杂念。
可今夜星图乱得离谱,紫微星旁那簇灯海星群竟裂出蛛网状的细缝,像有人拿银针刺破了缀满碎钻的绸缎。
怎么会...她摸出袖中残余的星砂,星砂本是茅山秘术,用千年陨铁磨成,此刻却沾了她掌心的汗,黏成灰黑的颗粒。
月婵屈指一弹,星砂便顺着夜风散在瓦上,银亮的砂粒竟自动排布成蜿蜒的线条——那是地脉的走向。
她瞳孔微缩。
星砂画出的脉络从昭安镇中心的青石坑出发,穿过南梁、南陈、北周三境交界的山坳,最终箭头般扎向北方——那里是北魏旧陵的方向。
地脉在逆流。月婵轻声呢喃,指尖抚过星砂画出的线路,触感凉得惊人,地心的热流不是向外散,是被什么东西往回拉...
她突然想起行囊里那本《茅山镇阴录》残卷。
三个月前在破庙捡的,泛黄的纸页上有朱砂批注,其中一页被虫蛀出个洞,却恰好露出半行字:守殿者死,执念不灭,若契未终,必自归棺。
月婵猛地站起,道袍下摆扫落几片瓦上的霜。
她翻出包袱里的残卷,借着月光凑近去看——被虫蛀的地方,隐约能看见字旁边画着枚无纹铜钉。
顾昭...她对着夜空低唤,喉间发紧,你当年不是封印了它,你是把它——养在了棺里。
同一时刻,顾昭正坐在讲武堂的台阶上。
他闭目内视,识海中那座残旧的轮回司门正剧烈震颤,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被风掀起的帘角。
三百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站在北魏旧陵的地宫,手持判官笔在棺盖刻下铜钉纹,将分裂出的执守之念封入边将遗棺。
那时他想的是,用敌国陵寝的阴煞气遮蔽天机,让地府查不到镇魂殿的真正根基。
原来不是它要反噬我。顾昭睁开眼,月光落进他眼底,是契约共鸣了。
铜钉入石的刹那,它感知到人间的新契约,要回来...问一句,道,守住了吗?
顾先生!
沈青竹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她腰间的符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剑鸣却像闷在瓮里的雷——顾昭听得分明,那是他教她的归烬式第四式的起手音。
沈青竹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剑穗上的金纹还在微微发烫。童子队巡夜时,剑突然嗡鸣不止。她抽出半寸剑身,金纹竟自发流转成完整的归烬式剑招图,剑尖直指青石坑的方向,刚才试着压了压,剑鸣里有...执念的味道。
顾昭站起身,看到她鬓角沾着草屑——定是巡夜时跑得太急。它要的不是宿主。他说,是承道之人。
若它认我为叛...
我立契。沈青竹截断他的话,掌心按上他手背。
她的手因常年握剑而粗糙,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度,我的剑,我的命,我的灯,皆可为证。
凡身立契,总比阴司的契约热乎些。
秦雨桐的声音突然从街对面传来。
她骑在枣红马上,身后跟着几十个举着火把的护屯兵,火光映得她脸上的刀疤泛着蜜色:都别犯傻!她甩下腰间的狼首刀,刀鞘上系着的铜铃叮当响,我让人把三境的陶灯全点上了,十万盏灯照着地脉,看那劳什子执念怎么摸黑回来!
顾昭望着她身后——整条主街的屋檐下都挂着陶灯,连村头老槐树上都缠了一圈灯串。
火光顺着地脉流向蔓延,像给昭安镇裹了层金红色的茧。
秦雨桐跳下马,从马背上卸下一坛灶灰,坛口还沾着饭粒:这是各家灶膛里的灰,昭安的烟火气。
要是那东西敢来,就让它闻闻——这里早不是乱世了。
子时三刻,青石坑前。
顾昭握着沈青竹的手,将符剑对准地心。
剑穗上的金纹红线在他手心里发烫,那是他前日亲手用朱砂染的,说要沾点人间的喜气。
当年我把执念封进棺里,是怕它被地府收走。顾昭的声音很低,只有沈青竹能听见,可现在我明白,真正的守护不该困在阴司,不该困在棺里。
他引着她的手往下压。
剑尖触到泥土的刹那,地心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翻身。
你不是替我挡劫。顾昭用火折子点燃剑穗,金红的火苗舔着红线,你是替万民立誓——守殿之人,在人间。
符剑没入土中三寸。
整片昭安大地突然轻震,像被谁轻轻拍了拍后背。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老者终于放下了压在心头三百年的秤砣。
沈青竹松开手,剑穗的火光照亮她眼尾的泪,却被她迅速抹了去:哭什么,这是喜事。
北魏旧陵的地宫,霉味突然淡了些。
裹着金丝玉缕衣的棺椁不再震动。
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松开棺盖内侧的铜钉图,掌心竟浮现出与沈青竹剑穗一模一样的金纹红线。
棺壁上原本模糊的刻字突然清晰——
契转,人承,我...退。
月婵是在黎明前爬上讲武堂屋顶的。
她裹紧道袍坐着,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
夜风里突然飘来一缕童声,像是谁在哼童谣,字句却听不真切。
她侧耳细听,那声音像是从地脉里渗出来的,带着三分沙哑,七分清亮,像极了小栓子的嗓音。
谁在唱?月婵轻声问。
风停了。童声也停了。
只有屋檐下的陶灯还在轻轻摇晃,灯影里,她看见自己的星砂图上,那条指向北魏旧陵的地脉线,不知何时淡成了一片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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