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的春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阳光穿透笼罩通天塔三年的阴霾时，凌烨正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上俯瞰皇城。
积雪消融后的宫阙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远处市集传来久违的喧嚣，隐约能听见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那是自魔族入侵以来，他从未在皇城上空听过的鲜活声响。陛下，太子殿下已在文华殿候驾。
内侍总管躬身禀报时，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这个在深宫待了四十年的老人，亲眼见证过先帝治世的荣光，也亲历过魔族破城时的血色黄昏。凌烨微微颔首，玄色龙袍随着转身动作拂过冰凉的白玉栏杆。
昨夜批阅奏折到三更，案头那盏长明灯的灯花结了又落，铜镜里映出的鬓角已染上风霜，但此刻望着宫墙外那片初生的嫩绿，他竟觉得胸口那团被魔气侵蚀多年的郁结，似乎松动了些许。
文华殿的晨读声朗朗传来，十岁的凌昊穿着明黄色的太子朝服，正襟危坐在讲席前。小太子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依稀有了狮系血脉特有的锐气，但握着狼毫笔的手指仍带着孩童的稚嫩。
当太傅讲到民为水，君为舟的典故时，他忽然举手发问：先生，昨日工部奏折说北境流民缺粮，儿臣以为应当先开仓放粮，再议屯田之策。凌烨站在殿外的廊柱后，看着小太子条理清晰地与老臣辩驳，心里泛起奇异的感觉。
十年前他像凌昊这般年纪时，正提着染血的剑在死人堆里辨认父亲的尸身；而如今他的儿子，可以在窗明几净的殿堂里讨论与。
这种割裂感让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曾被魔将的利爪撕开，至今留着狰狞的疤痕。陛下？蛮牛不知何时立在身后，这个熊系护卫总是能精准捕捉到他细微的不适。壮汉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此刻小心翼翼递上来：苏医仙今早送来的，说是用雪域莲子熬的粥。
温热的粥碗贴着掌心，暖意顺着血脉缓缓流淌。凌烨想起昨夜苏轻烟离去时的背影，蛇系女子的背影总是带着疏离的清冷，却在转身时留下句陛下的龙体，不仅属于您自己。他低头舀起一勺粥，清甜的莲子香里，似乎还混着当年柳如玉在破庙里熬制的草药味——那个温柔的兔系医女，终究没能看到九域重生的春天。
传朕旨意。凌烨将空碗递给蛮牛，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雷啸天即刻班师回朝，北境防务交由副将接管。
蛮牛愣了愣：可是狼系将军的部落......告诉他，凌烨望着远处正在重建的太学，那里传来孩童们诵读《九域和约》的声音，孩子们需要看见英雄归来，就像当年我们仰望父辈那样。
三日后的早朝上，当雷啸天带着一身征尘走进太和殿时，满朝文武都为之动容。这位狼系猛将的左臂仍缠着绷带，甲胄上的血渍尚未完全洗净，但那双野性的金瞳里，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
他单膝跪地的瞬间，殿外忽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市井间的百姓自发聚集在宫门外，他们听说平定魔族的大英雄回来了。凌烨亲自走下丹陛扶起他，狮系帝王的手掌与狼系将军的掌心重重相击。这个动作引得满朝哗然，却让雷啸天红了眼眶。当年他率蛮族部落归顺时，正是这个动作，让桀骜的狼族勇士甘愿俯首称臣。
陛下，雷啸天粗粝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末将在北境发现了些东西。他解开背上的行囊，倒出数十块染血的令牌，这是魔族败退时遗落的，上面刻着各族文字的二字。
令牌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光，凌烨拿起其中一块，上面竟刻着凤系皇族的图腾。他想起凤清羽临别时塞给他的信笺，那位猫系公主在信里说：南国的春天也开了花，只是父王还在犹豫是否要拆除边境的界碑。
传旨给冷月心。凌烨将令牌掷在龙案上，玄铁令牌撞击玉石的脆响震得大殿落针可闻，命天眼组织即刻将这些令牌送往九域各国，告诉他们——奴役与压迫的时代，该结束了。
冷月心无声地出现在殿角，蛇系情报官的身影如同鬼魅，却在转身时停顿了一瞬。凌烨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些藏在密档里的秘密，关于某些皇室与魔族的私下交易，终将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
暮春时节的某个黄昏，凌烨带着凌昊登上了重建后的通天塔。塔顶的废墟已清理干净，当年被魔焰焚毁的平台上，如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十岁的太子正趴在栏杆上，看塔下各族工匠合力铸造和平钟——那口用收缴的兵器熔铸的巨钟，将在夏至那天敲响，宣告九域新时代的开始。
父皇，凌昊忽然指着远处的商队，太傅说他们是来自西域的胡商，以前要翻越三座雪山才能到皇城。
很快就不用了。凌烨望着正在修建的驰道图纸，赵山河的战略蓝图正在九域大地徐徐展开，等驰道修通，南国的荔枝三日就能送到北疆，就像你母后当年......他忽然停住话头，凌昊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逝，这是父子间心照不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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