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枢阁外的人心之网祭坛今夜异状陡生。原本沉眠的青石板突然泛起金纹，如地下蛰伏的灵脉被唤醒，刹那间爆亮如昼。三十七道金链自石缝中腾起，每道金链皆缠着细碎的星芒，末端凝着半透明的修士身影——正是此前被苏婉儿以醒魂香唤醒的残识。他们或着葛衣，或披道袍，甚至有个小乞儿模样的身影，腰间系着的护心枢残片泛着蜜蜡般的暖光，与半空中悬浮的器婴枢上蛛网似的裂痕遥相呼应。金链如活龙般盘绕枢体，在月光下织成一张金色巨网，将那漆黑如墨的枢身裹了个严实。
祭坛中央，苏婉儿跪坐在蒲团上。她素色道袍的袖口沾着药渍，圣骨发簪却在金光中流转着幽白，那是当年大雪山主以座下灵鹿的额骨所制，此刻竟似被金链引动，每根骨茬都渗出淡淡白芒。手中醒魂香已燃至尾端，细如蚊足的香柱上，火星明灭如豆，最后一缕药烟腾起时，竟化作细碎金芒，如流萤般飘向器婴枢。她望着空中那些半透明的身影：有个白须老者正抚着腰间枢片哽咽，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乞儿在对旁的孩童比划符印，眼眶便热了。泪珠子砸在道袍前襟，晕开一片水痕：千机圣子！你当年塞给我护心枢时说药草能护人，灵枢也能护人，如今...换我们护你！
藏枢阁内，铁战的机械臂转得嗡嗡作响。这副青铜铸的手臂是他花了三十年心血锻造，关节处还嵌着星陨铁，此刻齿轮咬合的脆响混着破枢台的轰鸣，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他盯着台上那面水晶仪表盘，原本停滞在七成的符文突然如活了般飞转，红芒从边缘向中心蔓延。好小子，原来你当年偷偷塞了这么多枢！他粗声笑骂，胡茬上沾着的机油被震得往下淌，抬手抹脸时倒在脸上抹出道黑痕。抬眼望向窗外，正见金链与器婴枢纠缠，忽然听得的一声震颤——那十二枚本嵌在枢身上的仙级灵枢同时迸发蓝光，蓝芒如瀑，与金链交织成双色光河，地注入枢体核心。
混沌空间里，凌千机的意识体正被金链层层包裹。他左半边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右半边却是机械臂，关节处缠着青黑纹路，此刻那些纹路如遇天敌，正疯狂蜷缩成一团。金链中翻涌的念力具象化在他眼前：老药农颤抖着布满老茧的手抚过枢片，喉间发出哽咽：圣子的枢，比我这把老骨头还金贵...；小乞儿蹲在巷子里，用炭笔在青石板上画符，对围过来的孩童说：这符能护平安，你们记着...；铁战敲着枢片大笑，青铜指节叩出清响：臭小子，这手艺比我强！；最清晰的是苏婉儿的心跳声，当年她将枢片贴身收藏时，那的声响透过薄衫传来，比任何灵枢共鸣都要灼热。这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念力，像一盆盆滚水浇在黑纹上，青黑蛇鳞冒起青烟，发出刺耳的嘶鸣。
原来...被护过的人，会记住护人的光。凌千机的机械眼褪去冷硬的银芒，流转起温黄光晕，像案头将熄未熄的烛火。他意识体的两半正在融合：左手食指上还沾着当年刻符时的泥渍，那是在藏枢阁前青石板上练手留下的；右手机械臂的金纹却泛着暖光，纹路竟与左手泥渍的形状隐隐相合。他伸手触碰缠绕而来的金链，少年清润的嗓音与机械臂低沉的嗡鸣交融：我以为护人只是我一人的事，原来你们...早把光种进了自己骨血里。
话音未落，金链震颤更急。三十七道残识的声音同时响起，有苍老的、年轻的、沙哑的、清脆的，汇作洪流：千机圣子，我们信你！这声音如晨钟撞破雾霭，混沌空间里的黑雾骤然翻涌，最后一丝黑纹暴起，化作玄机子的虚影——白眉倒竖，道袍翻卷如墨云，指尖凝着幽黑剑气：尔敢！凌千机却不闪不避，任由那剑气穿透意识体。以往被黑纹侵蚀时，意识体总会渗出墨色血珠，此刻穿透处竟渗出点点金光，如晨露沾在花瓣上。他望着虚影逐渐透明的玄机子，轻声道：你用道心养恶种，我却用护念育光种。光种生，恶种死。
破枢台的齿轮突然发出清越长鸣，如凤吟九霄。铁战盯着仪表盘，水晶里的符文已从九成冲到九成五，红芒几乎要溢出边缘。他机械臂的动作顿住，指节扣进台沿，指缝里渗出暗红血珠——这副铜铸手臂竟被他捏得变形了。再看器婴枢，表面的黑纹如被火燎的蛛网，一声碎成星屑，青黑色的星屑刚落地便化作轻烟消散。
混沌空间里，凌千机的意识体周身腾起光茧。他低头望着掌心的护心枢残片，原本残缺的边缘此刻被金纹补上，残片上那道稚拙的字符纹，竟与机械臂上流转的金纹字完美契合，如两瓣久别的花终于在春日重逢。
咔嚓！
一声脆响回荡天地。藏枢阁内，器婴枢核心突然迸出刺目金光，如小太阳初升，照得满室亮如白昼，铁战抬手遮眼，指缝里漏出的光映得他眼角发亮。祭坛上，三十七道残识同时露出微笑：老药农抚须而笑，小乞儿蹦跳着转圈，苏婉儿的虚影朝她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而后化作金芒，如万千流萤没入护心枢残片。
混沌空间里，最后一缕黑纹消散殆尽，只余凌千机的意识体立在光中。他的机械眼与少年眼同亮，是温暖的金色，像浸在蜜里的琥珀：符印...断了。
铁战的机械臂砸在破枢台上，青铜与黑铁相撞的轰鸣混着他粗重的喘息。他抹了把脸，手上的机油在脸上抹出花痕，抬头望向窗外。月光下，器婴枢的裂痕中溢出暖光，像极了当年那个蹲在青石板前刻符的小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布衣上沾着泥点，握着刻刀的手还有些抖，却偏要在石板上刻字。刻完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星子还亮。
此刻，那光正从器婴枢的裂痕里淌出来，淌进藏枢阁，淌进祭坛，淌进每一个曾被凌千机护过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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