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在巴东的山岭河谷间,已缠绵了近十日。
这雨不似夏日的瓢泼,亦无秋雨的清寒,而是如同浸透了陈年棉絮的潮气,被一双无形的手反复拧绞,洒下细密、冰冷、无休无止的雨丝。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低低地压在头顶,云层厚重得仿佛永远不会散开。御临河的水变得浑黄湍急,水位一天高过一天,卷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断木、杂草,以及一些分辨不清的杂物,呜咽着向南奔流。两岸的丘陵、竹林、稻田,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雨雾之中,绿意被洗得发暗,透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腐烂的生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湿冷中,征巴军第一镇统制白冰,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手扶湿滑的栏杆,目光穿透层层雨幕,死死盯着南方。雨水顺着他铁盔的边缘不断滴落,在他玄色甲胄的护肩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此刻紧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望楼脚下,是喧嚣而泥泞的营盘。第一镇和刚刚抵达汇合的第五镇,近两万将士,背靠着愈发汹涌的御临河,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湾滩地上扎下了连营。营寨的布局透着一股临战的紧迫与防御的稳健:壕沟挖得既深且宽,引了河水灌入,形成护营河;壕沟后是坚实的木栅,栅后堆土为垒,垒上遍布弓弩射位和了望哨塔;营门处设置了曲折的甬道,防止敌军骑兵突袭。一队队士卒披着蓑衣或简陋的油布,在泥水中搬运着箭矢、擂石,加固着营防。战马的嘶鸣夹杂着军官的喝令,在雨声中显得沉闷而焦躁。
一周前,他的第一镇作为全军锋刃,沿御临河谷一路扫荡南下,势如破竹。沿途巴人村寨望风披靡,或焚或降,缴获颇丰。与从东侧迂回而来的第五镇在此地汇合时,前锋斥候甚至已经能隐约望见南面那座巴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都城——江州城灰黑色的城墙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胜利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就在这御临河与大洪河交汇的三角河湾,巴人最后的机动力量,如同从泥沼中猛然抬头的鳄鱼,挡住了去路。
四万巴军。
不是之前遭遇的地方寨兵或山民丁壮,而是巴国赖以维系王权的最后精华:由巴子亲族统领的正规兵团,装备着相对精良的铜铁兵器,披甲率虽然远不如韩军,但士卒剽悍,熟悉地形,更带着保卫国都的决死之气。他们抢先占据了河湾南侧的高地和水陆要冲,依托丘陵竹林,构筑了连绵的营垒,像一道沉重的闸门,死死卡在了韩军通往江州的道路上。
两万对四万,背水结营,地利不在我。优势,此刻显然不在韩国这一边。
“统制,各营防务已再次查验完毕。弓弩、箭矢、滚木擂石储备充足,营垒无懈可击。”第一镇副统制,也是锐健协统领熊罴大步登上望楼。他身形魁梧如山,声音洪亮,即便在雨声中也能清晰可闻,脸上带着惯有的悍勇,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凝重。“只是这鬼天气,弓弦受潮,弩机发涩,士卒也多有患了风寒的,战力不免打折扣。”
白冰没有回头,依然望着南方巴军营地方向。那里旌旗林立,在雨雾中模糊成一片移动的色块,炊烟袅袅,规模远比己方庞大。“折扣?巴人一样要打折扣。”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背水,是险地,也是死地。士卒皆知无路可退,反而能激起死战之心。巴军虽众,却是倾国而来,久持不下,江州空虚,其心必躁。”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求援的信使派出去了?”
“昨夜子时,三路信使,分走水陆,趁雨夜巴军哨探松懈时潜出的。最快一路,若途中无阻,此时应已接近中军主力所在。”熊罴答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统制,军门主力尚在百里之外扫荡清剿,兼之路途泥泞,援军即便接到信立即开拔,最快也需四五日方能抵达。我们……”
“我们守得住。”白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仅要守住,还要让巴人觉得,我们是想凭此营垒,长期对峙,甚至……等待我粮尽自溃。”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传令各营:白日多树旗帜,广布疑兵,让士卒轮番上垒示形,鼓噪呐喊。夜间……”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选出精干敢死之士,每夜分作十数股,携带锣鼓、火把、号角,袭扰巴军营盘四周。不要接战,只需虚张声势,惊其战马,扰其睡眠。另外,多扎草人,披上衣甲,夜间置于栅垒显眼处。”
熊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粗犷的脸上露出恍然和钦佩的神色:“统制高明!这是要疲敌之策!让这四万巴军,日夜不得安宁,消磨其锐气!”
“不错。”白冰目光重新投向雨幕,“巴军主将若沉得住气,稳守营盘,我们便与他耗着,等待军门主力或破敌妙策。若他沉不住气,急于求战……”他拍了拍湿冷的栏杆,“我们这背水之营,便是绞肉的石磨。让他来攻,碰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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