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抵达虹桥站时,上海正下着小雨。
空气里的湿气裹着站台特有的机油味扑面而来,和苏北乡下那种凛冽的干冷截然不同——雨丝斜织,打在皮肤上是微凉的针尖感,远处铁轨蒸腾起灰白水汽,混着柴油燃烧后那股微呛的甜腥气。
林默拖着步子走出闸机,肩膀酸胀,那个装着旧物的背包明明不重,此时却像坠着千斤铁块;肩带深深勒进棉衣布料里,每一次抬臂都牵扯出钝痛的余震。
“先吃口热的。”苏晚指了指出口处一家亮着灯的馄饨铺,“你需要回血,我也需要。”
两人没选靠窗的位置,找了个角落坐下。
热腾腾的小馄饨端上来,上面撒着蛋皮和紫菜——碗沿烫得指尖一缩,白雾裹着猪油香直冲鼻腔,汤面浮着细密金黄的油星,咬破薄皮时滚烫的肉汁猝不及防涌进舌尖,咸鲜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胡椒暖意。
林默机械地吞了一颗,胃里有了暖意,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战地寒意才稍微退散了一些。
“赵晓菲刚才发消息,说资料库已经腾出来了。”苏晚一边往碗里加醋,一边划拉着手机,“她看了我发过去的几张现场图,那姑娘在群里发了一串大哭的表情包,说这次专题的名字想好了。”
林默抬头,眼神还有些聚焦困难:“叫什么?”
“爱情与牺牲。”苏晚顿了顿,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上,“虽然俗,但我想不出更贴切的词。王德胜和李玉梅,他们把这两个词活成了一辈子。”
回到博物馆修复室已经是深夜。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那个报纸包裹被小心翼翼地层层揭开——纸屑簌簌剥落如枯蝶,指尖拂过泛黄脆边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一股混杂着樟脑球的刺鼻辛香、陈旧纸张的微酸霉味、以及岁月沉淀出的、类似老木柜深处那种温厚土腥气,瞬间弥漫在无尘空间里。
赵晓菲戴着白手套,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姑娘此刻一声不吭。
她拿起一张边缘磨损的信纸,指尖有些发抖——纸面粗粝刮着指腹,墨迹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微光,像冻住的夜。
“这是……那是给没出生的孩子的?”她指着信纸上一处模糊的墨迹,声音压得很低,气息轻颤。
林默凑过去,那是用铅笔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旁边注着一行小字:给娃做鞋样,虎头要大,镇得住邪。
“收录进去吧。”林默把那张纸平铺在修复台上,用软毛刷轻轻扫去浮尘——刷毛拂过纸面,扬起极细的淡黄色微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舞,像一场微型的、无声的雪。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团队像是一台全速运转的精密仪器。
韩雪这回没再抱怨加班。
这个平日里总是顶着鸡窝头、满嘴跑技术参数的理工男,把自己关在全息投影实验室里整整四十八小时。
“既然要做,就不能只是看。”韩雪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把一副VR眼镜塞到林默手里,“我要让现在的小孩知道,那个年代的‘冷’,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
周五下午,市实验中学的多媒体教室。
这是一堂特殊的历史课。
没有照本宣科的PPT,只有一个虚拟现实体验区。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学生戴着眼镜,手里握着一只特制的感应笔。
在她的视野里,此刻不再是温暖的教室,而是零下四十度的盖马高原——风声是持续不断的、撕裂耳膜的尖啸,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挂在睫毛上,视野边缘泛起青白冻伤般的晕眩;她必须用尽全力控制住那只不断颤抖的手,在一张粗糙的纸上写下每一个字——纸面砂纸般刮手,铅笔芯在极度低温下脆得一碰即断,笔尖每一次下压都传来指骨被冻僵的麻木感。
只要稍微松劲,笔就会掉进齐腰深的雪里。
“手好僵……根本握不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在模拟中哪怕只是试图写下一个“安”字,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
林默站在教室后方,看着大屏幕上同步投射出的画面——那是一个年轻战士视角的颤抖字迹,笔画歪斜,墨色深浅不一,仿佛随时会洇开在风雪里。
摘下眼镜时,女孩满脸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冰粒。
“老师,”她抽噎着看向林默,“原来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这么疼啊……他也想回家的,对不对?”
林默点了点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又干又沉。
这就够了。
不需要宏大的口号,只需要这一瞬间的“感同身受”。
也就是在那一刻,林默感觉到胸口的怀表产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震颤。
不是那种警报式的灼热,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扩散感——像一滴温水落入静湖,涟漪沿着肋骨向四肢漫延,指尖微微发麻,耳道里嗡鸣着低频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把手按在胸口。
脑海中仿佛有一层迷雾散去,那个原本必须依靠特定环境、特定物品才能触发的“共鸣开关”,似乎被某种力量彻底打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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