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琏凤院中笼罩着一片肃杀。天光未明,残夜的水汽尚未散尽,各房管事仆妇已奉命齐聚正院,黑压压一片,却无人敢出声交谈,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只闻晨风穿过廊檐的微响。这是一场无声的审判,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凤姐端坐廊下太师椅,身披一件石青缂丝灰鼠披风,面色冷凝如霜。平儿静立一侧,手捧那叠决定命运的账册证物,眼观鼻,鼻观心。马伯庸站在人群最前列,只觉得背后那无数道目光,混合着惊疑、畏惧、审视,以及冰锥般的敌意,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脊梁骨上。
“带上来。”凤姐声量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在青石板上,清晰得令人心寒。
两个粗使婆子应声押着来旺家的上前。仅仅一夜,她竟似老了十岁,鬓发散乱如蓬草,昔日体面的衣衫皱巴巴沾着尘土,面上泪痕与污迹交错,眼神涣散,仿佛已被抽走了魂魄。其夫来旺跟在后头,面色死灰,每一步都踉跄欲倒。
“跪下!”凤姐厉声喝道,凤目含威,不怒自威。
来旺家的应声瘫跪在地,来旺也急忙匍匐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个吃里扒外、欺心昧主的狗奴才!”凤姐猛一拍扶手站起身,披风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平日里我待你们不算薄,竟敢内外勾结,蛀空主家的基业!前前后后,一百多两雪花白银!谁给你们的狗胆!”
她的话语不仅是在斥责来旺夫妇,更是敲打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宣告着旧有秩序的终结和她不容置疑的权威。
来旺家的涕泪横流,已是语无伦次,只会机械地叩首:“奶奶饶命!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奶奶开恩……”
“知错?”凤姐唇边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若非马伯庸心细如发,查得水落石出,你们只怕要趴在府里的血脉上吸髓吮膏,贪到天上去!来旺,你也是个没骨头的东西,任由妇人胡为,连自家门户都把持不住!”
来旺磕头如捣蒜,额上已见青紫:“奴才该死!奴才猪油蒙了心!奴才对不起奶奶的信任!”
凤姐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所及之处,人人低头缩颈。“今日叫你们都看个分明,记个清楚!这就是背主忘恩、贪墨无度的下场!来旺家的,即日革去职司,发配南山庄子上做苦役,无我亲笔手令,永世不得回府!来旺,贬为三等杂役,罚没半年月钱,以观后效!再敢有犯者,无论情节轻重,直接捆了发卖出去,绝不容情!”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发配庄上做苦役,那等于是在磋磨中等死,比直接发卖更为残酷。几个素日与来旺家往来密切、或许也有些不干不净的管事,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来旺家的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彻底软倒在地,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两个婆子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将她粗暴地拖拽下去,那凄厉的哭喊声如同鬼魅,缠绕在庭院上空,久久不散。
这哭喊,是旧秩序的丧钟,也是新规则立威的号角。
凤姐重新落座,声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马伯庸。”
马伯庸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奴才在。”
“此番你查明亏空,揪出蠹虫,有功于府内。赏你三个月月钱,即日起,升为二等管事,协理府内小库房一应事务,兼核旧账。”
“谢奶奶恩典。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奶奶信任。”马伯庸深深行礼,姿态恭谨至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忌惮、嫉妒、审视……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凤姐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一字一句道:“都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忠于职事,府里自有你们的前程和体面;若再有人动那歪心思,耍那鬼蜮伎俩,来旺家的今日,就是你们来日的榜样!都散了!”
人群如蒙大赦,默然无声地鱼贯散去。经过马伯庸身侧时,大多眼神躲闪,步履匆匆。有那机灵的,勉强挤出几分谄媚的笑意,点头示意;更多的则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身带瘟疫。
回去途中,他刻意落后几步,便听见前头两个管事压得极低的交谈声飘来:
“…真真是雷霆手段,一点情面不留啊…”
“…往后这差事可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账目上再不能含糊了…”
“…听说昨夜二奶奶房里的灯亮到三更,连着查问了好几个人…”
“…看来奶奶是铁了心要抬举这马伯庸,整顿家务了…”
马伯庸面色不变,心中却雪亮。从今日起,他马伯庸这三个字,便彻底与“凤奶奶麾下”绑在了一处。这既是护身的符咒,却也可能是催命的标签。他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再无退路。
下午前往小库房交接时,原管事老李的态度已是天壤之别。昨日还带着几分前辈的拿乔,今儿个却早早候在门口,未语先笑,满脸的褶子都堆成了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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