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流程试行满一个月,成效已颇为显着。马伯庸管辖的范围内,账目条分缕析,物品出入井然有序,办事效率也提升了不少。然而,他心头那根弦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平儿那句“树大招风”的提醒,如同警钟,时时在他耳边回响。
这日午后,他正在账房内专心核算月账,门外传来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马管事正忙着呢?”一个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声音飘了进来。
马伯庸抬起头,见是采买上的二管事马元。这人平日里仗着资历老,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等闲不把人放在眼里,此刻却满脸堆笑,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
“马管事请进。”马伯庸起身相迎,心里却立刻提了起来,暗自警惕。这马元是来旺家的远房表亲,往日从不主动与他打交道,此刻登门,必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马元搓着手走进来,眼睛像是不够用似的,在摊开的账本和新式的表格上溜了一圈,啧啧称赞:“早就听说马管事推行的新法子,很得奶奶喜欢,效果斐然。真是后生可畏,年轻有为啊!”
“马管事过奖了,不过是恪尽本分,按奶奶的吩咐办事罢了。”马伯庸不动声色地将正在核算的账本合上,语气平淡,“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马元讪笑着,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就是听说……奶奶有意将这新规矩推行到各房去?我想着,与其到时手忙脚乱,不如先来向马管事您请教请教,熟悉熟悉章程,免得到时出了错,惹奶奶不快。”
马伯庸心下雪亮:这哪里是请教,分明是来探听风声,想提前摸清底细,甚至可能想套近乎,在新规推行前占得先机或是寻到可钻的空子。他脸上露出一个程式化的淡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马管事有心了。不过这推行之事,乃是奶奶亲自定夺的大事,具体的章程、范围、时日,到时候奶奶自会派妥当人去各房统一讲解分派,断不会让各位管事为难。马管事不必急于一时。”
送走一步三回头、似乎还想再打听些什么的马元,马伯庸站在窗前,看着那人消失在月亮门外的背影,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这几日,类似的情形已出了好几回。有像马元这样来套近乎、探虚实的;有表面恭维、眼里却藏着嫉妒与不甘的;还有那等资历老的,话里话外透着对新规矩的不以为然。
“树大果然招风。”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低声自语,再次咀嚼平儿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傍晚时分,马伯庸依例去向上回禀月账。王熙凤今日看起来心情不算坏,听他条理清晰地回话时,偶尔还会微微颔首。
“做得不差,”凤姐翻看着格式清晰、一目了然的账目,难得明确地夸了一句,“这么一弄,是比以往那团乱麻明白多了。”
“谢奶奶夸奖,都是托奶奶洪福,奴才不过是依令行事。”马伯庸躬身,恭敬回话。
凤姐抬眼瞥了他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嘴皮子倒是越来越乖觉了。听说……各房如今都对你鼓捣出的那套新法子,很有些‘意思’?”
马伯庸心下骤然一凛,这话听着随意,实则是在敲打他,试探他有没有借着推行新法的机会结党营私、揽权自重。他立刻垂下眼睑,小心谨慎地答道:“回奶奶的话,奴才实在不知各房心思。只是这几日,确有几位的管事来问过新账本格式的事,奴才不敢专擅,都让他们有疑问直接来回奶奶示下。”
凤姐闻言,从鼻子里轻轻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了。
回去的路上,月色清冷,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泛着幽寂的冷白光泽。马伯庸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凤姐那看似随口的一问,再次让他深切体会到,在这深宅大院,一言一行都需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没有直接回房,脚步一拐,又转向了账房。横竖心中思绪纷乱,难以入眠,不如去理理那些积年的旧账,既能为下月可能推行的新法子提前做些准备,也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账房里只点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历年堆积的旧账本如同小山,散发着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沉闷气味。马伯庸叹了口气,认命地动手整理起来。这些旧账记得混乱潦草,有的连具体日期都模糊不清,只写着“春”、“秋”,有的款项名目含糊,只一个“杂支”便囊括无数,他一边费力地理着,一边暗自摇头。贾府这般泼天的家业,内里账目却如此疏漏百出,长久下去,不出大事才是侥幸。
理到一半,他发现在一堆琏凤院的日常账册下面,竟混杂着几本封面标着“外庄”字样的厚册子。这些庄子的账目按理并不直接归琏凤院管辖,许是年前对总账时匆忙,未及仔细归类便遗落在此,之后也一直无人想起,无人理会。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拍了拍灰尘,翻开。是南边一个田庄的年终总账,上面记录着田亩收成、林牧产出以及上交府中的银钱数目。马伯庸原本只是随意翻看,想了解一下贾府外围产业的概况,但看着看着,却渐渐觉出些不对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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