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在金口玉言点了头,新账本和新流程就算是在琏凤院里正式立了项,有了名分。马伯庸得了这尚方宝剑,不敢有丝毫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将涉及到的几个关键管事——主要管着库房钥匙的老黄、负责外头采买的钱启,还有几个在主子面前有脸、负责各处物品申领登记的大丫鬟——都召集到了倒座房里他那间略显逼仄的小管事房开会。
屋里顿时挤得转不开身,连杯像样的茶水也没来得及备下。马伯庸心知这些人心里各有算盘,便也省了虚礼客套,直接将连夜请人刻印好的新单据样本和亲手誊写清楚的流程说明一一发下去——识文断字的大丫鬟们接过去,还能装模作样地细看几眼;像老黄这种在府里混了大半辈子、仗着资历吃饭的,只眯着老花眼随手接过,看也没看,就漫不经心地撂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奉二奶奶的钧旨,”马伯庸站在人群中间,身形不算高大,声音也不激昂,但每个字都清晰得不容忽视,“从今儿起,凡府里一应物件的支取、采买、入库、核销,都得严格按照这份新章程来办。主旨是为了账目清楚,流程明白,责任到人,日后对账核算也便宜,归根结底,是省得大家日后麻烦,也免了奶奶劳心。”
管采买的钱启是个笑面虎,首先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话里带刺:“马管事年轻有为,脑子活络,想出来的法子自然是顶好的。咱们这些老朽,一定紧紧跟着,照着办,绝不敢有二话。”他嘴里说着漂亮话,手指却把那张流程说明弹得“啪啪”作响,嫌弃和不满几乎溢于言表。
库房的老黄更是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直接耷拉着眼皮,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规矩是定了,漂亮话谁都会说。可马管事您也知道,咱们库里一天进出多少东西?油盐柴米、笔墨纸砚、绸缎布匹……底下那些跑腿传话的小子们,又有几个是正经识文断字的?您这又是画表格,又是要填数写字,繁琐得紧!这要是耽误了各房主子们使唤东西的工夫,怪罪下来,这责任……算谁的?”他刻意拉长了尾音,将“责任”二字咬得极重。
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倒是没直接呛声,但彼此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分明是抱着臂膀,站着看热闹,等着瞧这位新晋得势的“马管事”如何下台。
马伯庸心里门清,早料到必定是这么个局面。他本就不指望靠一次会议就能让这群浸淫府中多年的老油条心服口服,只要把凤姐的虎皮大旗扯起来,立下名分,便是初步成功。
“黄管事考虑的周全,说的在理。”出乎众人意料,马伯庸居然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没有半分硬顶的意思,这让老黄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皮,仔细瞅了他一眼。
“所以,开头这几日,最难的时候,我就在库房和账房那边多盯着点。诸位手下的人,谁有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字认不全、写不好的,没关系,按个手印,画个圈代替签名也行,关键是领用的物品和数目必须得清清楚楚对上。若有各房主子们等着用的急件,自然还是紧着先办,新章程的推行,也不在于争这一时三刻。”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主子们”的需求是最高优先级,又显得通情达理,给予了缓冲余地,暂时堵住了众人明面上的嘴。底下众人见状,也只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这场关乎未来琏凤院管理变革的首次会议,就算这么不咸不淡地开完了。
等人散尽,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马伯庸才轻轻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他知道,会场上的点头和应承,根本一钱不值。真正的较量、无声的抵抗,现在才真正开始。想起昨夜在外庄账本中无意窥见的那些触目惊心的隐秘,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推动的这点“小改革”,触动的可能是一个何等庞大、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的末梢。每一步,都须得如临深渊,慎之又慎。
果然,新章程试行头一天,各处就碰了软钉子,阳奉阴违的把戏轮番上演。
下午他去库房巡查,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嚷嚷。一个小厮拿着对牌来领一批灯油蜡烛。老黄手下的那个小库吏张材,正慢悠悠地拿出新单据,然后开始磨磨蹭蹭地找笔、找墨,动作比平时慢了何止一倍。那小厮等得心急火燎,直跺脚:“张哥,您倒是快着点吧!我们奶奶屋里还等着点灯呢!以往不都是拿了对牌,您在簿子上记个总数就完事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般啰嗦麻烦!”
那小库吏张材苦着一张脸,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马伯庸,这才为难道:“好兄弟,不是哥哥我不快,是如今立了新规矩…马管事亲自定的,非得把这单子上的每一项都填齐全了才能支东西。你看这,品名、数量、支取缘由、领用人…哎哟,我这笔…我这笔咋还不出水了…” 他拿着毛笔使劲甩了甩,演技浮夸得令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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