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殿中。
广宁公主高坐主位。
李固三人居左,耆老分列在右,其余众阁员簇拥在侧。
怎么看都是悬殊之局面。
为首的张姓耆老傲立殿中,正侃侃而谈。
“今有一长五百丈之运河河道,水深堪堪一丈,其间两条支流汇入,并设有船闸调节水位,每季度运河河床抬高半尺,工部挖泥船每日可做功三石,如一队漕船从扬州出发,需运粮五十万石......”
小学程度的应用题。
李固当然轻松解答。
张姓耆老还不甘心。
他有些后悔刚才的题目问简单了,冷哼一声继续道:“假设.....”
李固笑着打断:“张公,是不是该轮到我们发问了?”
广宁公主颔首。
“李居士请。”
张姓耆老不屑道:“老夫就站在这,看你能问出什么问题?”
李固也从软榻起身,环顾大殿四周。
“如按照张耆老所说,永济、通济二渠过不了两年就要重新疏浚,我说的对否?”
“这算哪门子问题?运河疏浚是常年要做之事,这谁不知道?”
“疏浚作业会影响运力吗?”
“当...当然影响,但这都是小节!”
张耆老不耐道:“请阁下不要在此东拉西扯,如果问不出问题,直接认输便好。”
李固摇头:“此非小节。”
“运河乃国之命脉,保持畅通乃首要之事,可运河河道水流平缓,极易沉积泥沙,沿途官民也会将污秽之物倾倒其中,造成淤堵,以至于当初前隋运河初成时,可由江南每年输粮近五百万石,如今虽经陈太史疏浚,也才堪堪两百万石,诸位觉得为何如此?”
广宁公主开口道:“其中原因李居士已阐明大半,剩下的无非就是疏浚工作与日常运粮相互影响,且大规模整体清淤不光极耗钱粮,还迁延日久,实在是得不偿失。”
前隋就因此河耗费了大量民力,成为国家覆灭的诱因之一。
大唐吸取前朝教训。
在使用役夫这件事情上,极为谨慎。
今上登基后,甚至多以收取钱粮代替征发劳役。
运河再重要,也没人敢提“整体清淤”这样的政策,最多也就是修修补补。
李固躬身一礼。
“无量真所言甚是!”
他转头看向对面:“我之问题就在于,如何做才能让运河恢复至前隋时的运力,同时所耗钱粮徭役又是朝廷所能接受的。”
大殿嗡的一下子变得嘈杂起来。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参与或研究过运河疏浚工作。
虽然克服了种种难题,但要说根本改变现状确实力有不逮。
如此多算学博士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一时半会儿谁能答得上来?
张耆老斜眼一瞥:“恕老夫无能,答不了这神仙题。”
一胜一负。
李固已遥遥领先。
若再拿下一局,此次阁议就是他们胜出了。
按照此处的规矩。
只要在大唐律令允许的范围内,胜者可以向无量真阁主人提出任意一个要求。
广宁公主面色不悲不喜,但其内心却是微微叹息。
如果能有一长久之策解决运河的淤堵问题,定能让父皇龙颜大悦。
到时便能拒了那奚族李固的无理要求!
可惜。
“张耆老,接下来还是您发问。”
老头子微微一笑。
“我就把刚才的问题还给李居士,咱们无量真阁的阁员们也很好奇诸位才俊有何高见!”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广宁公主蛾眉不自觉地皱了皱。
在场众人虽然觉得张耆老这样做有些掉价。
但输赢更重要!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却正中某人下怀。
李固没急着丢出答案。
而是继续问了个问题:“诸位可知运河清淤之关键?”
征发人力?
严令禁止沿途官民往河中倾倒杂物?
还是打造更先进的挖泥船?
众阁员心中闪过诸多答案。
“你们心中所想都非关键。”
李固伸出右手食指:“此中核心只在一处。”
“流速。”
此言一出,张耆老如醍醐灌顶。
是了。
运河不同于其他自然形成河流。
水流冲刷跟泥沙堆积形成了一个微妙平衡。
只要想办法加快运河流速,找到那个平衡点,那就让永济、通济二渠具有了“自清洁”的功能。
那还耗费什么钱粮?!挖什么泥巴?
可想法是一方面,做法是另一方面。
张耆老高声道:“荒谬!你有何办法能控制运河流速?!莫作异想天开之语!”
李固针锋相对:“张耆老莫不是连楗尾堰都不知道?!”
李冰父子改造岷江而遗留的天才工程。
一举让蜀地成为天府之国。
凡是治过水的人,谁能不知,谁敢不知?
而此工程最大的亮点就是神乎其技地利用江水流速。
灌溉,分水,泄洪,排沙,功能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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