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纸,惨淡地照在两人之间,如同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鸿沟。
苏清月那句“你究竟……是谁?”的问话,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被彻底欺骗后的颤抖与尖锐。
陆停云站在房间中央,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在昏暗中蜷缩的、单薄而脆弱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恐惧、了悟与深深受伤的情绪。
他脸上的疲惫似乎更重了,那总是挺直的脊梁,在此刻竟显出一丝几不可查的佝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深沉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是谁,重要吗?”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漠然,“无论我是陆停云,还是别的什么身份,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
他避开了直接的回答,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将她的质问轻轻挡了回去。
苏清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口的刺痛愈发尖锐。重要吗?当然重要!这关乎他所有的动机,关乎他每一次接近与维护背后隐藏的真相,更关乎那声如同梦魇般的“哥哥”呓语!
可她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也格外疲惫的眼睛,看着他肩胛处再次洇开的血迹,所有到了嘴边的逼问,却又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还能问出什么?就算他承认了他是“惊鸿客”,那又如何?能改变他们是“天生一对骗子”的事实吗?能解开那缠绕在她心头的、更深的禁忌疑云吗?
问了,不过是让这本就布满裂痕的关系,彻底粉碎罢了。
而她……似乎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可能到来的、彻底的分崩离析。
她颓然地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不再看他。
陆停云看着她这副拒绝交流、如同受伤小兽般自我封闭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他想上前,想如同在山庄那般将她拥入怀中,想抹去她眼底的恐惧与悲伤。
可他不能。
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他袖中的短刃还带着亡魂的温度,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最终只是转过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床榻边,和衣躺下,背对着她。
“睡吧。”他声音沉闷地传来,“明日还要赶路。”
室内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这房间里还有活物。
苏清月哪里还睡得着?
陆停云就是惊鸿客的冲击尚未平复,另一重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又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拓跋烈的密令!
那枚冰冷的玄铁乌鸦令,仿佛就贴在她的胸口,散发着噬骨的寒意。窃取虎符……这是要彻底断送陆停云在南朝的根基,甚至可能将他置于死地!
而威胁的筹码,是阿卯的性命。
一边是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血亲弟弟;一边是……是这个欺骗她、利用她,却又一次次救她、让她心思紊乱、甚至……让她动了心的男人。
她该怎么办?
背叛陆停云,将虎符交给拓跋烈?那无异于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以他的性格和手段,一旦发现她的背叛,等待她的,恐怕真会是那句“比死还难受”。而且,即便她交出了虎符,拓跋烈就真的会放过阿卯吗?那个冷酷无情的北朝权臣,他的承诺,又能有几分可信?
可不交呢?阿卯怎么办?她无法想象弟弟落在北朝暗桩手中,会遭受怎样的折磨。那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是她苟活至今唯一的念想!
两种选择,都指向绝望的深渊。
苏清月蜷缩在床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内心的煎熬。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粗糙的布料,带来冰凉的触感。
她想起陆停云在高烧时紧攥着她的手,喃喃呼唤“母妃”的脆弱;想起他在宫宴上抱着“死去”的她,演足悲痛时在她掌心写下的“信我”;想起他在枯井黑暗中覆在她手背上的温热;想起他在山庄灶膛前,脸上沾着煤灰的笨拙模样……
还有……方才在月下,他杀人时那冰冷漠然的眼神,与她质问时,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深切的痛苦。
这个男人,像一团最深沉的迷雾,她看不透,猜不着。她恨他的欺骗与算计,却又无法否认,在自己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刻,是他一次次伸出了手。
而阿卯……阿卯那双怯生生的、依赖着她的眼睛,更是她无法割舍的软肋。
背叛与忠诚,利用与真心,至亲与……或许是挚爱?
这乱世加诸在她身上的抉择,太过残忍。
时间在痛苦的挣扎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沉沉的墨黑,逐渐转为一种压抑的灰蓝。黎明,即将到来。
苏清月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窗外那一点点亮起的天光,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坐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她走到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放着喝剩的半碗水和一支秃头的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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