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号”医疗舱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琥珀。陈默悬浮在维生液中，身体不再是完全的僵硬，而是出现了细微的、规律的起伏，如同深水中的潜流。灿金碎片引发的强烈共鸣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在他体内激起一圈圈金色的灵能涟漪，透过半透明的维生液，在他皮肤下游走、扩散，然后被胸口星泪碎片那稳定的银蓝光芒缓缓吸收、调和。
扳手已经连续工作了近四十小时，眼球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面前的十几个悬浮光屏上，瀑布般流淌着陈默身体各项指标的实时数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脑波监测界面。原本近乎直线的波形，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起伏明显、具有复杂节律的曲线。虽然峰值距离健康状态仍有巨大差距，但那种“死寂”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缓慢搏动的“生机”。
“脑干功能区域活性恢复至基准值的32%，边缘系统（情感、记忆相关）出现间断性、低强度激活。前额叶皮层（高级认知、决策）有微弱但持续的背景活动…不可思议，灿金碎片的共鸣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意识深处几近锈死的门。”扳手的声音嘶哑却充满激动，对着通讯器向巴洛克和雷恩汇报，“指挥官正在…‘做梦’。不是普通的梦，是高度凝练的、与碎片记忆和自身经历交织的深层意识活动。”
“能知道他梦见什么吗？”巴洛克的声音从舰桥传来，背景是各种仪器运作的嗡鸣。
“无法直接解读，但可以监测到强烈的情绪波动和神经表征模式。”扳手指着其中一幅脑区热力图，上面有几个区域正间歇性地亮起，“这里，与危险感知、战斗反应相关，他在梦里可能正在经历战斗或危机。这里，与空间记忆、路径寻找有关…可能是裂谷，或者是地心深处。还有这里…”他指向一个相对安静但持续散发稳定微光的区域，“与情感联结、责任感、牺牲意志相关。他在…锚定自己。”
“锚定自己？”
“对抗‘溶解’。”扳手语气凝重，“指挥官最后承受的能量冲击，不仅伤害了他的灵魂，更有一种将他个体意识‘同化’到星球意志洪流中的趋势。灿金碎片的共鸣，携带的似乎是埃利奥特·冯·阿尔杰农那份对家族、对知识、对‘使命’的强烈执念，这种高度个人化的、带有明确意志倾向的精神印记，恰好帮助指挥官在无边的意识之海中，重新找到了‘自我’的坐标。深蓝碎片携带的牺牲与决绝，灿金碎片携带的探索与使命，就像两根钉子，将他即将飘散的意识重新钉回了躯壳。”
维生舱内，陈默的眉头再次微微蹙起，这一次持续了数秒。他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看到了吗？！”扳手几乎要扑到观察窗前。
“看到了…”巴洛克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娘的…这小子…”
“但这只是开始。”扳手强迫自己冷静，“意识回归的轨迹已经出现，但他的灵魂损伤依旧严重，就像一栋刚刚找回地基和几根主梁的危房。我们需要更多‘建材’来修复。苍灰碎片，很可能就是关键。埃利奥特的手札提到它与‘井’的初始契约有关，而指挥官正是最后继承了‘井’之力量与契约代价的人。如果灿金碎片帮他找回了‘自我’，那么苍灰碎片，可能会帮他找回…或者说，理解并掌控那份‘契约’的力量与责任。”
“也就是说，必须拿到苍灰碎片。”
“是的。而且必须快。”扳手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陈默身体对维生液和外部能量输入的“排斥反应”曲线，正在缓慢但坚定地上升，“他的身体和灵魂本能地在‘苏醒’，对外部维持系统的依赖性在降低。但以他目前的状态，一旦完全脱离维生系统，就像让一个刚刚能喘气的重伤员立刻下地奔跑，结果很可能是瞬间崩溃。我们需要在他自然脱离维生支持之前，用苍灰碎片的力量完成初步的‘加固’。这个窗口期…我估算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天。”
十五天。找到并拿到深埋在“沉没圣所”深处、被“阿尔法之声”和未知危险窥伺的苍灰碎片。
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剃刀号”主舰桥，气氛比医疗舱更加凝重。巴洛克、雷恩，以及几位反抗军和议会代表的核心成员，围在全息星图前。星图上清晰标注着几个关键点：他们目前所在的临时基地、已经探索过的“叹息裂谷”和古老信标遗址、刀疤最后消失的维护管道大致延伸方向，以及…遥远大陆东南方那片被标记为“沉没圣所”的巨大沼泽与遗迹区。
“刀疤的信号最后出现在这里，管道向东南方向延伸，最终汇入裂谷另一侧山体内部的疑似古代维护网络。信号消失前，生命体征读数虽然弱，但稳定。他应该还活着，只是深入了屏蔽区。”雷恩指着星图上那条虚线，“管道网络很可能连接着裂谷底部的一些古老设施，甚至…可能最终通往‘沉没圣所’方向的地质构造带。但这只是推测，管道内部情况不明，风险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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