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追出来把帽子给他扣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垂:“我跟你一起去。”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热乎的红薯,“路上垫垫肚子,你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县城的恒信办事处挤满了人,都是来问订单的供应商。穿西装的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喇叭喊:“各位稍等!张总监正在开紧急会议,市场部刚传来的数据,全国海产加工品销量环比下降 53%,不是针对某一家……”
人群里炸开了锅。卖海带的老李叔捶着桌子骂:“上个月还说要扩大采购,这说变就变,你们恒信是耍人玩呢?” 旁边卖紫菜的大姐抹起了眼泪:“我那批货压在港口,每天的堆存费就够我喝一壶的……”
林宇挤到前排时,张敏正好从会议室出来,眼圈泛红,往日的从容荡然无存。“林老板,抱歉。” 她把他拉到走廊,声音压得很低,“总公司刚下的通知,所有海藻类产品生产线暂停,全力转产藜麦制品。现在超市里海蓬子干货堆成山,我们的仓库都放不下了。”
“那我们的货……” 林宇的声音发颤。
“只能先压着。” 张敏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货款可能要延迟三个月,这是总部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她从包里掏出份市场报告塞给他,“你自己看吧,现在消费者都信什么‘低碳水’,咱们的产品突然就没人要了。”
报告上的折线图触目惊心,海蓬子产品的需求曲线像断崖一样垂直下跌,而藜麦的曲线却陡峭上升,两条线在九月中旬形成鲜明的交叉。林宇捏着报告的手指关节泛白,纸页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
回到加工点时,天已经黑透了。仓库的灯坏了一半,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员工们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像蒙了层灰。王婶把大家凑的钱放在桌上,零零碎碎的纸币和硬币堆成小小的山:“这是我们几个老婆子的私房钱,先给大家发点生活费。”
柱子蹲在角落抽烟,平时洪亮的嗓门变得沙哑:“我刚才去镇上问了,收废品的只肯按斤称这些罐头,说包装太好,拆着麻烦。”
刘大嫂突然哭出声:“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辞了刘三那边的活……” 话没说完就被王婶瞪回去:“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小宇平时待咱们不薄,这时候该抱团才是!”
林宇站在仓库中央,看着眼前的景象喉咙发堵。货架上的产品在昏暗里像沉默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起年初扩建车间时的热闹,想起新设备启动时的欢呼,想起和恒信签约时的激动,那些画面和眼前的冷清重叠在一起,像场醒不过来的梦。
苏瑶悄悄递来杯热水,掌心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过来。“别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安定的力量,“我盘点过了,海蓬子干货还有三千斤,淀粉一千五,罐头八百箱。咱们先停掉生产线,把能退的原材料都退回去,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宇接过水杯,热气模糊了视线。窗外的雨还在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敲着丧钟。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难的日子还在后面,但看着仓库里散落的红薯、墙角员工们凑的零钱、苏瑶眼里的坚定,他攥紧了拳头 ——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倒下。
深夜的办公室里,林宇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系统面板上的库存预警红得刺眼,【资金链健康度】的进度条只剩可怜的 15%,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苏瑶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还紧紧皱着,手边放着没算完的账本。林宇轻轻给她披上外套,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滩涂,远处的海浪声比往常更沉,像藏着无数未知的凶险。
他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在 “李伯” 的名字上迟迟没按下去。镇上的贷款没下来,恒信的货款要拖欠,种植户的钱不能欠,员工的工资不能拖,无数个 “不能” 像锁链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仓库里的霉味似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混着窗外的雨气,成了这个深秋最呛人的味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宇终于在账本上圈出几个名字 —— 都是之前拒绝过的小经销商,或许现在只能放下脸面去求人家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熟睡的苏瑶,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把这个摊子撑下去。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但笼罩在加工点上空的阴霾,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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