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撞碎颅骨的触感，是苏牧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失控的摇臂摄像机如断头台般砸落，视野被刺目的血红与黑暗吞噬。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那部尚未完成的处女作，发出一声叹息。
意识再次凝聚时，浓郁的消毒水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
“苏牧！醒了就起来，别装死！辅导员的催缴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一道极不耐烦的男声在耳边炸响。
苏牧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惨白，而是一间杂乱到令人发指的大学宿舍。泛黄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他不认识的、名为“星际漫游者7”的电影海报。
海报上的特效光影绚烂到极致，每一个像素都在炫耀着这个世界的渲染技术，可那几个主演空洞的眼神，却像极了商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
苏牧？
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神智。
他叫苏牧，京州电影学院导演系大三学生，一个靠着助学金和兼职勉强维生的孤儿。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焦虑，在宿舍里晕了过去。
而原本那个在片场被设备砸死的地球青年导演，也叫苏牧。
他重生了。
苏牧撑着剧痛的额角坐起，环顾四周。室友鄙夷的眼神，桌上那碗已经泡得发胀的廉价泡面，以及床头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催缴通知——【尊敬的苏牧同学，您的学费及住宿费尚余元未缴纳，请于三日内缴清，否则将按休学处理。】
三万二。
他摸遍全身，只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五十块。
开局就是绝境。
“看什么看？没钱就赶紧想办法，别总想着靠别人。”室友李伟一边戴上昂贵的沉浸式头盔，一边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哦，忘了，你这种连饭都吃不起的孤儿，哪有什么办法。”
刻薄的话语像针一样扎人，但苏牧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屈辱或愤怒。
他的指尖划过那张冰冷的手机屏幕，眼神里翻涌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野兽般的兴奋。
因为就在刚才，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张电影海报时，他的脑海中，一座尘封的万神殿轰然洞开！
《教父》中马龙·白兰度沙哑的低语，《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含泪的决绝，《低俗小说》里那段扭转时空的非线性叙事，《黑暗骑士》中小丑疯狂的哲学……
无数来自地球的、经过时间与市场双重检验的传世经典，如同最璀璨的星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列队成阵，光芒万丈！
这个世界的电影技术已经登峰造极，虚拟引擎实时渲染、全息投影、感官同步……任何一个导演梦寐以求的技术，在这里都只是稀松平常的工具。
然而，他们的内核却贫瘠得可笑。
编剧们沉迷于用最华丽的辞藻讲述最空洞的故事，导演们则只会用最顶级的技术堆砌最乏味的奇观。他们像是掌握了全世界最顶级颜料和画笔的孩童，却只会画一些歪歪扭扭的简笔画。
这是一个遍地垃圾的黄金时代。
也是一个只属于他苏牧的时代。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苏牧唇边逸出。
李伟动作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却只看到苏牧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苏牧没有理会他，径直坐到自己那台破旧的电脑前。开机声像是拖拉机在发动，屏幕亮起后，他熟练地点开了一个名为“光影浮屠”的匿名论坛。
这是业内最大的交流平台，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他需要钱，现在，立刻，马上。
光靠打零工，别说三万二的学费，下周的饭钱都凑不齐。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足够的钱，只有一条路可走——拍东西。
他点开悬赏区，一排排光鲜的任务映入眼帘。
【“星际漫游者7”同人短片征集，要求特效华丽，最高奖金50万。】
【“天穹资本”宣传片，寻找天才创意，预算无上限。】
【新晋偶像张甜甜MV，需要梦幻唯美风，酬劳30万。】
这些任务的报酬极其诱人，但要求也极高，需要团队、设备和时间。现在的他，一样都没有。
苏牧的手指飞速向下滑动，掠过那些被高高置顶的热门悬赏，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最底下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帖子上。
帖子的标题简单粗暴——【急招广告导演，预算三万，酬劳五万，三日内出片。】
预算三万，拍出来就给五万？
这种看似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在这个论坛里却被踩了上百脚，回复区里满是嘲讽。
“笑死，点进去看了，拍‘肾宝源’保健品的，这玩意儿谁接谁就是行业耻辱。”
“三万块预算还想三天出片？摄影师和灯光师的工资都不够付吧？”
“接这活儿，以后别想在圈子里混了，履历上永恒的污点。”
“肾宝源？就是那个专骗老头老太太的玩意儿？呕！”
苏牧的嘴角却微微勾起。
保健品广告。
名声烂，预算低，要求快。
完美。
对于一个急需第一桶金的“亡命徒”而言，这简直是量身定做的机会。艺术和尊严不能当饭吃，但钱可以。
他毫不犹豫地私信了发帖人。
对方秒回，似乎生怕他跑了：【真接？我可说好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接地气，越接地气越好！能做到吗？】
苏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地球上那些“今年过节不收礼”、“恒源祥，羊羊羊”的魔性广告。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这些经过改良的病毒式营销方案，出现在这个追求“高大上”的世界时，会掀起怎样山崩地裂的化学反应。
他敲下回复。
【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对方立刻发来一串问号。
苏牧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眼中闪过一丝与他穷学生身份毫不相符的锐利与自信。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切换窗口，在“光影浮屠”的账号注册页面，敲下了两个字。
ID：黑泽。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切回聊天框，打出了那行决定他第一桶金命运的字。
【五万酬劳，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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