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奉天殿。
天光未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殿内却死寂得如同坟墓。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仿佛生怕一个不慎,就会惊扰到盘踞在此的某种恐怖存在。
李存孝被捕,陈文德被抄家,两道惊雷炸响在京城上空,一夜之间,无人安眠。
今日的朝堂,注定是一座刑场。
朱标身着太子常服,端坐于御座下首。
他身侧,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阖着眼,看不出喜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尸山血海。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却像一把刀子,割得人心头发紧。
户部尚书杨士奇双腿一软,几乎是挪出队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脸色灰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太子殿下……臣,有罪。”
“漕粮一案,臣监管不力,致使国库受损,万民受苦,臣……请陛下与殿下治罪!”
杨士奇这是在弃车保帅,想用一顶“失察”的帽子,将自己从这摊浑水中摘出去。
朱元璋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将整个朝堂的压力,都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朱标的目光落在了杨士奇身上,不带一丝温度。
“杨尚书,罪在何处?”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户部的左侍郎陈文德,勾结扬州卫,私吞五万石漕粮,倒卖官盐,侵占赈灾银两。”
“这些事,你身为户部主官,当真一无所知?”
朱标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杨士奇的心口。
杨士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浸湿了朝服。
“殿下,臣……臣确实不知陈文德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臣有失察之罪,万死不辞!”
“失察?”
朱标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冰冷,让殿内温度骤降。
“户部左侍郎,是你杨士奇的左膀右臂,他的一举一动,瞒得过别人,瞒得过你?”
他拿起案上的一卷宗,随手扔在地上,奏折散落一地,如同催命的符咒。
“锦衣卫已查明,从陈文德府中搜出的金银,足够苏州灾民吃上三年!”
“还有这本账簿,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他与各地官员的银钱往来。”
“杨尚书,你要不要亲自下来看看,这上面,有没有你的名字?”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无数官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始终闭目养神的朱元璋,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浑浊却锐利得可怕的眼睛里,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呈上来。”
蒋瓛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将一份血淋淋的口供和那本账簿,恭敬地呈递到龙椅前。
朱元璋一页页地翻过,捏着奏折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突然!
“砰——!”
他狠狠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那沉重的金龙发出一声哀鸣。
“好!好一群朕的好臣子!”
“朕将这大好河山交到你们手上,你们就是用灾民的白骨,来给朕铸造这太平盛世吗?!”
帝王的雷霆之怒,如山崩海啸,压得整个奉天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所有官员齐刷刷跪下,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噤若寒蝉。
朱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从容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躬身道:“父皇息怒。”
“陈文德此等国之蛀虫,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他们吃的不是米,是灾民的血肉!他们花的不是银子,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他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悲愤与杀意,回荡在死寂的殿堂。
“此等逆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朱标猛然抬头,目光如剑,直视龙椅。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将陈文德一党,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朱元璋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
他从朱标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狠厉与决绝,那是一种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和对天下苍生的复杂情感。
这,还是他那个温厚仁善的标儿吗?
半晌,朱元璋沙哑地开口。
“你,是监国太子。”
“此案,你当如何处置?”
这道题,终于来了。
朱标挺直脊梁,声音响彻大殿,字字如刀。
“儿臣以为,主犯陈文德、王德海等人,罪无可赦,当于午门外,斩立决!”
“其全部家产抄没,充入国库,即刻用于苏州赈灾!”
群臣哗然。
斩立决!不经三司会审,直接问斩!这是何等的铁血手腕!
一名御史颤颤巍巍地出列:“殿下……陈文德毕竟是二品大员,事关重大,是否……应交由三司会审,再做定夺?”
朱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三司会审?审上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苏州几十万嗷嗷待哺的灾民,等得起吗?”
“还是说,这位大人觉得,这些铁证,不够定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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