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朱雀门外,十里长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天子亲军羽林卫身披金甲,手持长戟,如两道巍峨的城墙,勉力维持着秩序。
今日,是大将军周虎启程西域,经略屯田的日子。
在朝廷的刻意宣扬下,这成了一场盛大的、足以载入史册的英雄出征仪式。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手中捧着炒熟的米豆,攥着五彩的丝带,准备为这位“为国戍边”的老将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鼓乐喧天,旌旗蔽日,周虎身着先帝御赐的麒麟山文甲,骑在高大神骏的“乌骓”马上,满面红光,频频向两侧的人群挥手致意,那份豪迈与悲壮,引得无数不知内情的少女眼泛泪光。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喧嚣之下,冰冷的暗流早已悄然涌动。
皇城深处,武英殿的偏殿内,一身玄色常服的韩烈将一枚蜡丸密信递给了一名不起眼的押运官。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北境冬日的寒铁:“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每日辰时、戌时,必须各放飞一只信鸽,汇报周虎的精确位置与言行。记住,是每一个细节。若他有任何偏离官方驿道的迹象,哪怕只是半里,立即启用最高级别的急报。届时,沿途所有关隘将即刻封锁,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敦煌城头,朔风卷起漫天黄沙。
都护杨世忠展开了一卷来自京师的密令,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杀伐之气:“周虎若生异心,不必请旨,就地软禁。若遇反抗,格杀勿论。”杨世忠将密令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隐没在如刀的皱纹里。
周虎对此仿佛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表演之中。
他一路高调,逢驿站必停,与当地官员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际便大发感慨,赋诗言志。
一路行来,墙壁上留下了他一首首悲壮苍凉的诗篇,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在陇西驿站墙壁上题下的那句——“此去西陲身许国,壮士西行不复还!”
这句诗,配上他那被刻意渲染的“老将迟暮,忠心不改”的形象,迅速赢得了沿途官民的巨大同情。
人们开始私下议论,说陛下终究是年轻,听信了谗言,要将这等开国元勋发配到不毛之地,借屯田之名活活耗死。
在陇西驿站,周虎“偶感风寒”,行程被刻意拖延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秘密召见了三位在西北军中颇有威望的旧部校尉。
昏暗的灯火下,周虎没有了白日的豪迈,眼中尽是阴鸷与不甘:“陛下这是要卸磨杀驴!我为大炎流过血,断过骨,换来的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跟着我,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当个无名校尉?”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蛊惑:“屯田是假,放逐是真。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到了西域,天高皇帝远,只要我们能熬过这两年,站稳脚跟,届时京中若有变故,必有我等翻身之日!”
三名校尉早已被他悲情的表演和暗中的许诺冲昏了头脑,当即跪地立誓,愿为将军马首是瞻。
周虎满意地点点头这些话,经由这三人的口,再通过往来的商旅、戍卒的家信,很快就会像瘟疫一样,在西北的军营中蔓延开来。
消息传到正在边关巡视防务的楚月耳中时,已经演变成了“朝廷欲借刀杀人,周虎将军恐难活着见到玉门关”的离谱版本。
楚月又惊又怒,她深知军心动摇的危害,当即写下飞马传书,派心腹星夜送往京城:“周虎沿途妖言惑众,蓄意煽动军心,其心可诛!陛下,是否即刻下令将其召回问罪,以正视听?”
林昭收到信时,正在御书房内翻阅白芷整理的各地税收简报。
他看完楚月的急信,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提笔,在回信上只写了八个字:“放他走,看他说什么。”
放下笔,他头也不抬地对侍立一旁的柳如是说道:“启动‘边塞十日谈’计划。”
柳如是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不出三日,一股全新的舆论风暴在西北的各个军镇、戍卒营地里刮起。
数十名由皇商供养,口才最好的说书人,带着统一的“剧本”,开始在军中巡回演出。
他们说的故事只有一个——《老将贪杯记》。
故事将周虎过往的贪腐事迹,用一种极其诙谐幽默的方式编排出来。
什么“周将军点兵,点的不是人头是酒坛”,“三军会战前夜,周将军为了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竟将前锋营的战马悉数换出”,这些半真半假、极具画面感的故事,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悲情传言。
很快,一句顺口溜在军中传唱开来:“周老虎喝空三营酒,不如楚将军一袋干粮!”
军营里的士兵们出身朴素,最敬佩的是楚月那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将领,最痛恨的便是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贪官。
如今一对比,周虎那“悲情老将”的形象瞬间崩塌,成了一个贪婪又可笑的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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