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的观星台，今夜无星。
浓厚的乌云遮蔽了天光，山风阴冷，刮过数万聚集于此的百姓脸庞，带起一片混杂着狂热与敬畏的低语。
这里是前朝皇家祭天之所，此刻却成了玄冥会“神降大典”的舞台。
江南县令李德昌混在人群中，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看着周遭一张张或虔诚、或麻木、或癫狂的脸，再望向山顶那座被幽绿色“神火”环绕的祭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祭坛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绑在黑色的玄冰石上，正是传说中的“神使”灵儿。
即便隔着很远，李德昌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孩子无声的痛苦。
这……真的是神吗？
高台上，一袭黑袍的墨无尘张开双臂，声音仿佛与山风融为一体，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旧神将临，审判伪朝！尔等迷途的羔羊，还不跪迎神恩！”
“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祭坛后方的浓雾中，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影缓缓浮现。
那影子没有五官，只有无数痛苦纠缠的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非人非魔的“神谕”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直接在每个人脑中响起：
“涤荡……污秽……诛灭……逆君……”
“神迹！是神迹啊！”
“旧神显灵了！”
人群如潮水般跪倒，山呼叩拜，声震寰宇。
李德昌双腿一软，也险些跟着跪下。
他看到身边一个化装成农妇的女子——正是舆情司卿柳如是，此刻也脸色发白，紧咬嘴唇，显然这超出预料的场面也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墨无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残忍的微笑。
他享受着这君王般的朝拜，享受着这由他一手炮制的、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恐惧。
他正要宣布降下第一道“神罚”——瘟疫，让这姑苏城成为他献给旧神的第一份祭品。
就在此时！
“咻——咻——咻——！”
数百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观星台四周的群山中同时响起！
数万百姓愕然抬头。
只见数百个拖着长长尾焰的光点，如逆流而上的鱼群，冲破浓厚的乌云，直射天穹！
“那是什么？”
“是天兵天将吗？”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些光点在夜空最高处，骤然炸开！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盛大到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流星雨！
一朵朵璀璨的“星辰”在夜幕中绽放，赤如玛瑙，碧如翡翠，紫如水晶，金如流光。
它们拖着长长的光尾，缓缓划过天际，将整片天空渲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绣。
这光芒温暖、明亮、充满了勃勃生机，将墨无尘那阴森的“神影”瞬间冲刷得黯淡虚假，宛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如此震撼、如此……美丽的景象。
恐惧被敬畏取代，压抑被惊叹冲散。
那漫天星河，仿佛是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他们心中因“神罚”而生的恐慌。
“这……这不可能！”墨无尘脸上的笑容僵住，转为不可置信的惊骇。
这是什么妖术？！
“没有什么不可能。”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随着整齐的甲叶碰撞声，从山道另一头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火把如龙，一名身穿玄色常服的青年在数百名玄甲卫的簇拥下，缓步登上观星台。
他面容俊朗，眼神清澈而坚定，正是这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林昭！
他没有走向祭坛，而是走到了百姓的前方，面对着所有人。
“乡亲们，抬起头看看，这世上，没有什么旧神，更没有什么神罚！”林昭的声音通过军中特制的传声筒，清晰地传遍全场，“你们所见的‘神影’，不过是铜镜映照烛火的把戏！”
他一挥手，几名士兵抬上一面巨大的铜镜和一排蜡烛，当场演示了如何将一个小小的人影投射到远处的白布上。
“你们所闻的‘神谕’，不过是藏在山石里的铜管在作祟！你们所见的‘神火’，更是寻常的磷粉自燃罢了！这些，在格物之学中，都有解释！”
百姓们一片哗然，他们看着士兵简单的演示，再看看那已经淡不可见的“神影”，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转为迷茫与怀疑。
“他们告诉你们，神爱世人。但他们的‘神使’，却在祭坛上痛苦呻吟！”林昭指向祭坛。
就在此时，一身戎装的楚月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出现在林昭身侧。
“而真正的神使灵儿，在这里！”林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的怒火，“玄冥会这群丧心病狂之徒，为了制造骗局，不惜给一个七岁的孩子灌下毒药，摧残她的身体，扭曲她的心智！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一个需要靠虐待孩童来彰显威严的邪物，也配称为神？！”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炸醒了所有人。
他们看着祭坛上那个痛苦挣扎的替身，再看看楚月怀中那个安详睡去、惹人怜爱的孩子，真相如血淋淋的现实，撕碎了所有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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