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闸口两侧坚硬的岩壁在这第一波冲击下剧烈震颤,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洪水找到了宣泄的通道,积蓄了整整三昼夜、深达九丈的恐怖力量,如同天河倒灌,彻底失去了束缚!浑浊的巨浪裹挟着一切它能裹挟的东西,巨大的冰块在浪尖翻滚碰撞,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被连根拔起的粗壮红柳和胡杨残骸,在激流中疯狂旋转,如同挥舞着巨棒的妖魔;无数嶙峋的巨石被轻易卷起,又狠狠砸下,激起更大的浪花和轰鸣。这条被遗忘千年的古河道,瞬间被填满,被撕裂,被彻底唤醒!浑浊的洪流沿着蜿蜒曲折的河床,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土黄色巨蟒,以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姿态,向着数十里外的青燧城疯狂扑去!
戈壁的地层看似疏松,砂砾遍地,但在古河道深深的下方,却隐藏着一层致密得如同岩石的黏土层——“地龙筋”。它像一层天然的、巨大的防水布,死死兜住了奔涌的洪水,迫使这头狂暴的凶兽无法向四周散逸渗透,只能沿着古河道这条早已设定好的死亡路径,一路奔腾咆哮,积蓄着越来越恐怖的力量,直扑它的目标!
青燧城那用巨石垒砌、在赤奴人眼中固若金汤的巍峨城门,在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洪峰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洪流没有丝毫的迟滞,挟带着无数巨木和玄冰碎块,如同天神挥下的巨锤,狠狠撞了上去!
“轰隆——!!!”
比锁龙峡开闸时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在青燧城头炸开!坚固的城门瞬间扭曲、变形,然后在无数赤奴守军绝望的目光中,如同纸片般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巨大的门板碎片和沉重的门轴在滔天的浊浪中翻滚、消失!洪水找到了入口,更加疯狂地涌入城内,狭窄的街道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河道,低矮的房屋如同积木般被轻易推倒、卷走。哭喊声、惨叫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水流奔涌的咆哮声……瞬间将这座曾经傲慢的边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更致命的杀招,紧随其后。洪水涌入,城内本有依地势挖掘的排水沟渠,是最后的求生通道。然而,当浑浊的水流试图通过这些孔洞寻找出路时,却遇到了顽固的阻塞——一团团油腻、滑腻、散发着怪异气味的堵塞物,死死地堵住了每一个关键的排水口!这正是厉晚的“油浸胡麻塞地漏”之策。那些被伙头军心疼不已的胡麻杆,吸饱了黏稠的桐油,膨胀变形,变得坚韧无比,如同无数只巨大的、滑腻的塞子,精准地卡死了这座城的“七寸”!洪水进得来,却再也出不去,水位在绝望的赤奴人眼前,以惊人的速度不断上涨。
浑浊的洪水在青燧城的大街小巷肆虐。残破的门窗、断裂的梁木、甚至是被冲垮的土墙,都在黄色的浪涛中沉浮翻滚。侥幸未被第一波洪峰吞噬的赤奴士兵,惊恐万状地爬上屋顶、残存的城垛,如同待宰的羔羊,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绝望的嘶吼。冰冷的洪水不仅吞噬着生命,更带来了刺骨的寒意。那些裹挟其中的千年玄冰碎块,如同致命的暗器,在激流中旋转碰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更让泡在水中的人肢体迅速麻木僵硬。
混乱与绝望之中,厉晚的身影出现在青燧城外一处地势较高的土丘之上。她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墨色的劲装,雨水冲刷着她冷峻的脸庞,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穿透茫茫雨幕和水汽,冷冷地审视着下方这座正在被洪水吞噬的城池。霍煦庭站在她身侧,玄衣湿透紧贴身躯,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同样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幅由他亲手参与绘制的毁灭画卷。
浑浊的洪水中,大量漂浮物随波逐流。其中,那些被洪水从上游河床里连根拔起的红柳根须和粗壮的胡杨断木,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坐标,在激流中顽强地标示着水流最湍急、河道最深的路径——它们正是厉晚预先命人精心布置在古河道关键节点上的“探水先锋”。
远处,昆仑山脉那连绵起伏的雪线,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薄。山巅之上,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如同巨龙身上最坚硬致密的“雪龙鳞”般的巨大冰盖,在持续不断的热雨侵蚀下,正发出沉闷的断裂声,大块大块的冰雪沿着陡峭的山体滑落,砸入山下汹涌的洪流之中,激起更大的浪涛。这场由“玄冥司雨,后土封流”而共同缔造的致命水攻,其毁灭性的力量,仍在持续不断地增强。
雨势渐小,浑浊的洪水在青燧城内肆虐了半日之后,终于开始缓缓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倒塌的房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淤泥深达数尺,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和死亡的气息。幸存的青燧城百姓,如同惊魂未定的蝼蚁,从藏身的废墟瓦砾中、从摇摇欲坠的屋顶上,慢慢爬了出来。他们浑身泥浆,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呆呆地望着这片被彻底改变的家园。不知是谁第一个,朝着土丘上那个墨色的身影缓缓跪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伏在冰冷的泥泞之中,额头深深触地,发出压抑的、含义不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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