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坪,名副其实。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一片相对平坦的巨石平台上,房屋多由就地取材的石块垒成,显得粗犷而坚韧。通往村子的路比去李家坳更陡、更险,有一段甚至要贴着崖壁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沟。寒风在这里更加肆虐,卷起地上的碎石和雪粒,打得人睁不开眼。
林春生三人跟着向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最后一段陡坡,抵达村口时,已是气喘如牛,浑身沾满了尘土和雪末。李建国的手指在攀爬时被锋利的石头划了道口子,小张的裤腿也被荆棘刮破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如昨天在李家坳那样的热情围观和有序排队。
石头坪的大队部是一间更显破旧、低矮的石屋,门口也聚了些人,但气氛却有些异样。人们的眼神里,好奇少了,多了几分打量、疑虑,甚至隐隐的疏离。几个抽着旱烟的老汉蹲在墙根,目光审视地扫过林春生他们,没有说话。抱着孩子的妇女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不时朝这边瞟一眼。
大队支书是个面色黝黑、眉头紧锁的中年汉子,叫石大柱。他迎上来,握手有些敷衍,语气也带着公事公办的生硬:“林医生来了?路上辛苦。地方简陋,将就一下吧。”说完,就指了指那间冰冷的石屋,没再多话。
这种冷淡的接待,与昨天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林春生心里微微诧异,但面上不动声色,谢过支书,带着李建国和小张走进了大队部。
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冷得像冰窖,连个炭盆都没有。墙壁上糊的旧报纸早已泛黄剥落,石缝里透着寒风。一张歪腿的旧桌子,几条长凳,就是全部家当。
“这地方……咋感觉怪怪的?”小张搓着冻僵的手,小声对李建国嘀咕。
李建国也感觉出来了,低声道:“是有点不对劲。先看看情况。”
林春生放下药箱,对石支书说:“支书,和昨天一样,咱们先看病,中午再集中讲讲健康知识。麻烦您跟乡亲们说一下,排好队,一个个来。”
石支书“嗯”了一声,走到门口喊了一嗓子:“公社医生来了,要看病的过来排队!”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号召力。
稀稀拉拉地,进来了几个人。一个咳嗽的老太太,一个说腿疼的老汉,还有一个抱着蔫蔫的孩子的年轻媳妇。林春生耐心地为他们看诊,开药,交代注意事项。李建国和小张也各司其职。
但人流量明显比昨天少得多,而且来看病的,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更多人在门口张望一下,又缩了回去,或者干脆远远站着看,并不靠近。
更让林春生在意的是,他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当他给那个腿疼的老汉检查时,旁边一个围观的中年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对同伴说:“检查个腿能有啥用?上次王瘸子摔断了腿,抬到公社卫生院,不也没接好,落了个残废?还不是得去县里花大钱?”
当他给发烧的孩子听诊时,孩子的奶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眼神里满是怀疑和固执,嘴里念念有词:“娃是冲着山神了,得请神婆收惊才行……吃药管啥用……”
这些零碎的言语和态度,让林春生渐渐明白了石头坪这种冷淡和疏离的根源——极度的贫困、闭塞导致的对现代医学的陌生、不信任,甚至掺杂着根深蒂固的旧观念和迷信思想。 在这里,医生的权威,远不如神婆或所谓的“祖传偏方”。
这是一个比路途艰险更严峻的考验。他们带来的药品和知识,在这里遭遇的是一堵无形却厚重的“观念之墙”。
中午,集中讲课的时候到了。石支书勉强又喊了几声,屋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不到二十个人,大多是老人和妇女,青壮年几乎没来。
林春生站在前面,看着下面那些或茫然、或怀疑、或纯粹是来看热闹的面孔,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照本宣科地讲“海姆立克法”或“外伤处理”,在这里可能收效甚微。
他改变了策略。
他没有先讲急救,而是从最贴近他们生活的、也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话题入手。
“乡亲们,咱们石头坪,石头多,地薄,日子过得不容易。”林春生声音放缓,带着理解和共情,“冬天冷,烧炕取暖,烧柴做饭,屋里难免有烟。大家有没有觉得,冬天咳嗽、眼睛不舒服的人特别多?娃娃也容易感冒?”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下面有人小声附和:“是啊,一冬天咳个不停。”“烟呛得人直流泪。”
“这就是了。”林春生顺势引导,“烧炕烧柴的烟里,有很多看不见的脏东西,吸到肺里,时间长了,肺就伤了,就容易咳嗽、生病。娃娃的肺更嫩,更容易受影响。所以,咱们取暖做饭的时候,要记得留个门缝、窗缝,让烟能出去,新鲜空气能进来。这不需要花钱,就是习惯改一改,对全家人的身体都有好处。”
他讲得具体,没有大道理,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建议。下面有人开始点头,低声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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