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过宽阔平整的官道,远处那巍峨的城墙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如同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沉默地彰显着帝国权力中心的威严与压迫感。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张力,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凝重与喧嚣。
顾阑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好奇地向外望去。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高耸的城楼镀上了一层金边,城门处车水马龙,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守卫的兵士盔甲鲜明,查验着过往车辆行人,秩序井然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这就是京城。是她家族蒙冤的起源地,也是她即将为之奋战争取公道的地方。
心中五味杂陈,有对未知环境的些微紧张,有即将直面仇敌的激荡,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仿佛冥冥中有一条线,跨越两世,终究将她牵引回了这里。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将她的手指从帘边拢回。沈清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安稳:“莫要久看,当心风沙迷了眼。”
顾阑秋回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更为低调的靛蓝色锦袍,款式简单,用料却极讲究,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气质内敛。虽经过长途跋涉且伤势未完全痊愈,但他眉宇间不见丝毫疲态,唯有深潭般的眸子里,藏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与谨慎。
“清弦哥哥,我们到了。”顾阑秋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嗯,到了。”沈清弦握紧她的手,力道适中,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安抚,“意儿,记住,从现在起,我们踏出的每一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需格外留心。这京城,遍地锦绣,也步步荆棘。”
顾阑秋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初来乍到的悸动压回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明白。”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城门守卫的查验。沈清弦早已备好了路引文书,内容天衣无缝,显示他们是来自江南的富商子弟,进京游学访友。守卫见他们气质不凡,马车虽不奢华却透着底蕴,简单盘问后便予以放行。
驶入城内,喧嚣声顿时放大了数倍。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织就一幅活色生香的盛世繁华图景。楼宇鳞次栉比,有些建筑高大恢弘,飞檐斗拱,尽显气派。
相较于州府的精致秀雅,京城更显出一种包罗万象的磅礴大气与喧嚣活力。顾阑秋虽恪守沈清弦的叮嘱不再掀帘,但仍能透过车窗缝隙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闹与……隐藏在热闹下的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
她感觉到,自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恶意。这让她背脊微微发凉,下意识地更靠近沈清弦一些。
沈清弦察觉她的细微动作,低声道:“不必惊慌。我们入京的消息,高嵩必然已知晓。这些窥探,意料之中。”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寻常,“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坦然。恐慌,只会让对方更早看清我们的底牌。”
他的镇定自若极大地感染了顾阑秋。是啊,有他在身边,她有何可惧?她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学着沈清弦的样子,端坐在车内,面容沉静,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马车并未驶向繁华的主干道,而是七拐八绕,转入了一条相对清净的巷弄,最终在一座外观古朴、门楣上挂着“沈宅”匾额的院落前停下。宅院位置闹中取静,看起来并不起眼,与周围一些高门大户相比,甚至显得有些低调过分。
早已接到消息的墨尘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车旁,低声道:“主子,姑娘,到了。宅内一切已安排妥当。”
沈清弦先行下车,随后转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搀扶顾阑秋下车。他的动作优雅体贴,俨然一位呵护妹妹的兄长。
顾阑秋扶着他的手踏上京城的土地,脚底传来青石板的坚实触感。她站定,抬眼仔细打量这座即将成为他们在京城据点的宅院。黑漆木门紧闭,墙头探出几枝耐寒的绿植,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
“这里原是父亲一位旧友的别业,友人举家外放,便将宅子托付于我照看。”沈清弦轻声解释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既是说给顾阑秋听,也是说给可能存在的“耳朵”听,“虽不宽敞,倒也清静,适合读书小住。”
他话音平和,举止从容,任谁看去,都像是一位前来游学的翩翩公子。
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名穿着干净利落、面容朴实的中年管事带着两名小厮恭敬地迎了出来,行礼道:“恭迎公子,小姐回府。”
沈清弦微微颔首,携着顾阑秋的手,迈步踏入宅门。一进门,景象便与外观的低调截然不同。院落虽不算极大,但布局精巧,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回廊曲折通幽。时值深秋,院中几株枫树红得似火,与苍翠的松柏相映成趣,另有一番雅致意境。显然,沈清弦早已派人精心打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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