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登堡的田园风光在车窗外急速倒退,最终被更具工业气息的、单调的平原和松林所取代。军用卡车的帆布篷在风中猎猎作响,车厢里弥漫着汽油、皮革和新兵汗液混合的刺鼻气味。我,卡尔·冯·穆勒,和几十个同样年轻的、面孔上混杂着兴奋、紧张与茫然的未来装甲兵挤在一起,身体随着颠簸的路面摇晃。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持续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噪音,像一首单调而坚定的进行曲前奏。
我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德国中部的一处装甲兵训练基地。这里远离大城市的喧嚣,视野开阔,土地平整,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钢铁战驹驰骋。高耸的铁丝网圈起大片的土地,远处隐约可见低矮的、功能性的营房和仓库建筑,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实用至上的、毫无冗余的风格。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柴油味和金属摩擦后的焦糊气,这对于习惯了庄园里泥土和青草气息的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却莫名令人振奋的“味道”。
报到,领取装备,分配营房。一切都在一种高效、甚至有些刻板的节奏下完成。这里的秩序,与柏林街头的混乱或大学里的压抑截然不同。它是一种被明确条例、精确时间和森严等级所规定的秩序。口令、步伐、报告词……每一个环节都要求精准无误。这种环境,某种程度上契合了我内心对“履带式秩序”的想象,尽管它体现在日常细节上,显得琐碎而严苛。
我的同袍们来自德意志的各个角落。有像我一样,出身容克或中产阶级家庭,怀着对荣誉或技术的向往而来的青年;也有来自工业城市的工人子弟,对机械有着天生的熟悉感;甚至还有少数农家孩子,他们沉默寡言,但手脚麻利,力气惊人。我们被剥去了各自的社会外衣,统一在灰绿色的野战服下,开始了从平民到军人的蜕变。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无休止的队列操练、武器拆卸与保养、枯燥的战术条令背诵……日子在汗水和疲惫中流逝,磨砺着我们的身体,也试图重塑我们的精神。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血液升温、心跳加速的,是当我们第一次被允许接近那些真正的“战马”——坦克。
那是一个薄雾尚未散尽的清晨,我们被带到一个巨大的、水泥铺就的演练场边上。教官,一位脸颊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士官长,用他特有的、带着金属刮擦般质感的声音吼道:“睁大你们的眼睛,菜鸟们!看看未来将要陪伴你们、保护你们、也可能会埋葬你们的钢铁伙伴!”
然后,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的引擎轰鸣和履带摩擦的铿锵声,几个灰色的身影冲破雾气,缓缓驶入场地中央。
那不是我在图册上见过的、笨重而原始的 Mk IV,也不是我在军事杂志上看到的、体型较大但似乎仍显笨拙的一号坦克。这是某种……更紧凑、更敏捷的东西。
“看清楚了!”士官长指着其中一辆,“这是我们装甲部队的新血,二号坦克的原型车!它还稚嫩,但它代表着方向!”
我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了过去。它比我想象的要小,大约只有两个多成年男子的高度,车身低矮,线条比一号坦克更流畅,炮塔也更加规整。它通体覆盖着暗灰色的底漆,尚未涂上正式的战术编号和标志。那门安装在旋转炮塔上的20毫米机炮,虽然口径不大,但细长的炮管指向天空,带着一种初生牛犊般的锐气。同轴机枪的枪口在一旁沉默地陪伴。
它的履带不像记忆中的 Mk IV 那样宽大笨重,显得更精巧,但每一块履带板依旧棱角分明,蕴含着力量。引擎盖板微微震动,排出淡淡的蓝灰色尾气,那股熟悉的、混合了柴油燃烧和不完全润滑产生的特殊气味,猛烈地冲进我的鼻腔。
一瞬间,时空仿佛交错。1917年麦田边的战栗再次攫住了我,但这一次,恐惧的成份几乎被一种巨大的、近乎朝圣般的兴奋所覆盖。这就是……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钢铁坐骑!它不是远方不可触及的怪物,它就真实地、轰鸣着、喘息着,停在我面前几十米的地方。
士官长允许我们靠近观察。我几乎是第一个迈步上前,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地急切。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粗糙的轧制钢板表面。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但我的血液却在沸腾。我仔细看着焊接的缝隙,铆钉的排列,观察孔的布局,悬挂系统的结构……这一切细节,都让我着迷。它与我在书房里研究的图纸和理论,终于对上了号。
“别被它的外表骗了!”士官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惜,“它还是个孩子,毛病不少。引擎过热,悬挂在复杂地形上表现不佳,装甲也薄得像罐头盒子。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它快!比一号快,也比很多敌人预想的要快!它的火炮能对付早期的敌方装甲车和轻型坦克。记住,在战场上,速度和火力,有时比厚重的龟壳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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