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维克多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终于走到纺织厂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口时,晚班的汽笛早已嘶鸣着,将又一批疲惫的女工吐了出来。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珍妮。
她独自站在路边一根歪斜的煤气灯柱下,微弱的白光与清冷的月辉交织,为她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连日高强度的劳作让她脸色有些苍白,但在看到维克多的那一刻,那苍白仿佛瞬间被注入了血色,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甜美的笑容。
“维克多!”她轻唤一声,像一只归巢的小鸟,欢快地迎了上来,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她的动作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仿佛只要抓住他,一天积累的所有疲惫与委屈都能找到安放之处。
一股混合着纺织车间棉絮、汗水和廉价皂角的气味钻入维克多的鼻腔,但这味道在此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安心。他臂弯里感受到珍妮身体的重量和温度,那颗在马车厂被噪音和粗暴对待磨得冰冷坚硬的心,似乎也一点点软化下来。一股混杂着怜惜、责任和爱意的暖流,悄然充盈了他的心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这是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像个人,而非机器的东西。
“等很久了吧?”维克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天的劳累。
“没有,刚出来。”珍妮摇摇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相携着,踏上了返回贫民窟的路。“就是想早点看到你。”
他们的“家”,是窝棚区深处一个低矮、潮湿的房间,墙壁薄得能听见隔壁的咳嗽声,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风暴中唯一的港湾。
关上门,仿佛也将外面那个喧嚣、肮脏的世界暂时隔绝了。珍妮点亮桌上那盏小小的、灯芯修剪得很短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隅黑暗。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里拿出昨天买好的黑面包,又倒了两杯清水。
“今天怎么样?鲍里斯又找你麻烦了吗?”珍妮一边将稍大一点的那块面包推给维克多,一边关切地问,眼神在他身上仔细逡巡,生怕看到新的伤痕。
“老样子,那混蛋……”维克多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想多说工厂的糟心事破坏这难得的宁静。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期待问道:“我们……攒了多少钱了?”
珍妮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她俯身,从床板下的一个隐秘缝隙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用破布紧紧包裹的小袋子。她像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般,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钱倒在桌上——大多是些磨损严重的铜币,中间夹杂着几枚稍微亮眼一点的银币。
“你看,”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用手指细细数着,“又多了七个铜克朗和两个银马克!照这样下去,等到明年春天,我们说不定就真的能租下河畔区那个小铺面了!”
维克多看着那堆在油灯下闪烁着微光的钱币,又看看珍妮充满希望的脸庞,穿越以来的迷茫和痛苦似乎都被冲淡了些。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想象中的小杂货铺:干净的橱窗,货架上摆满货物,门口或许还能放两盆珍妮喜欢的花。
“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去纺织厂吸那些棉絮了,”维克多握住珍妮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轻声说,“我们自己做老板,你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
“想得美!”珍妮笑着嗔怪道,脸上却浮起红晕,“小生意才更累人呢。不过……再累也是给自己干。”她反握住维克多的手,力道坚定。“等我们稳定下来,还要……还要……”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颊更红了,眼神闪烁着,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对未来的憧憬。
维克多心中一动,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他凑近些,低声问:“还要什么?说说看。”
珍妮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声如蚊蚋:“还要……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孩,像你一样坚强。”
“为什么不是男孩?像你一样善良。”维克多逗她。
“都好……”珍妮把头埋得更低,幸福的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如果是女孩,我们就叫她‘艾拉’,我听过一首老歌,里面说这个名字代表‘光明’。如果是男孩……就叫‘小维克多’。”
“不好,”维克多故意皱起眉,看到珍妮疑惑地抬头,才笑着说,“压力太大了。还是叫‘希望’吧,艾伦(Hope 的变体),无论男女,他都代表着我们的新希望,对了我还要给你一份体面的婚礼。”
“婚礼吗?还是不用了,请个牧师就好,毕竟太贵了,至于艾伦……”珍妮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温柔而悠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代表着光明与希望的小生命,在向他们招手。
油灯的光晕轻轻摇曳,将两人紧握双手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放大,交织,仿佛一个虽然脆弱却无比坚实的承诺。在这片被工业浓烟笼罩的天空下,在这间破败不堪的小屋里,关于爱、关于未来、关于婚礼,关于一个名叫“艾伦”的孩子的梦想,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微弱,却蕴含着撼动钢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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