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是全身骨骼被碾成粉末再强行拼接。
墨臻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睁眼，首先涌入鼻腔的是潮湿的苔藓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耳边则是山风呼啸与一道温厚却略显迂腐的声音，反复在山谷间回荡：“弟子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拜佛求经。闻此山压有神猴，特来拜谒，望大圣现身一见。”
玄奘？神猴？
墨臻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他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大学图书馆的古籍部，为了撰写《西游记宗教叙事研究》的毕业论文，正对着一本清代抄本《西游原旨》逐字批注，指尖刚触碰到书页上模糊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就被一道刺目的金光吞噬。
他想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发现四肢根本无法动弹——粗如儿臂的玄铁锁链死死缚住他的腕骨与脚踝，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青色山岩，每动一下，锁链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动着骨头缝里的剧痛。视线往下移，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白衬衫袖口，而是覆着浓密金色毛发的手掌，指尖泛着玉石般的莹润光泽，指甲锋利如刃。
“不是吧……”墨臻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用力眨眼，试图驱散这荒诞的幻觉，可那金色毛发的触感真实得可怕，连掌心老茧的纹路都清晰可辨——那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的痕迹，绝非他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
三天前，他还在图书馆写《西游记中宗教符号研究》的论文，为了找资料翻遍古籍，却在触碰一本线装《西游原旨》时被强光吞噬。再睁眼，就成了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 “齐天大圣”。
“大圣？”唐僧的声音又近了些，带着几分试探与虔诚。墨臻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斓袈裟的僧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岩下，面容清瘦，双目浑浊却透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坚定，正是他论文里分析过无数次的“玄奘”。而他头顶的山岩上，赫然刻着五个斗大的金字——五行山。
穿越了。
穿越到了《西游记》的世界，还成了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侥幸。作为熟读《西游记》原着及各类衍生解读的历史系研究生，他比谁都清楚这具身体的恐怖——七十二变、筋斗云、火眼金睛，还有那根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可同样，他也清楚这具身体的“枷锁”——五行山的佛印压制，未来的紧箍咒，以及那看似荣耀实则被圈养的“斗战胜佛”结局。
“师父……”墨臻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声音，而是一种略带沙哑的金铁之音，像是两块精铁在摩擦。这声音一出，他自己都愣住了，而山岩下的唐僧则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大圣！真的是大圣！”唐僧踉跄着上前，双手合十，对着墨臻所在的山岩深深一揖，“弟子玄奘，奉唐王之命前往西天取经，途中多有艰险，恳请大圣出山，护我一程。待取得真经，必为大圣诵经祈福，化解过往罪孽。”
“你可知，救我出山，要担多大风险？”墨臻压下心头的波澜，故意沉声道，“我乃大闹天宫的‘妖猴’，被如来佛祖镇压五百年，仙佛皆视我为眼中钉。可师父，‘妖’字凭何定义？是凭出身，还是凭行径？那玉帝纵容天蓬调戏嫦娥，却罚他错投猪胎；那卷帘大将不过失手打碎琉璃盏，便被贬下凡受苦，这般仙佛，就比我这‘妖猴’干净？你若带我同行，便是与这‘只看身份不看本心’的仙佛规矩为敌，你真的想好了？”
唐僧一怔，墨臻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固守多年的认知上。他自幼在金山寺修行，听的都是“妖邪必诛”“仙佛至上”的教义，从未有人这般问过他。他愣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袈裟边缘，最终还是坚定地摇头：“佛法无边，众生皆可度化。只是……大圣所言，让玄奘心有戚戚。若仙佛真无过错，为何世间仍有苦难？若妖真皆恶，为何大圣愿与我西行？”他抬起头，眼神比之前更亮，“只要大圣愿随我西行，哪怕与仙佛规矩相悖，玄奘也认你这个徒弟。”
墨臻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突然笑了。这就是玄奘，迂腐却纯粹，正是这份纯粹，才让他能在后来的十万八千里路中，一次次包容“悟空”的顽劣。他不再多言，只是朝着山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佛印在山巅，揭下它，我便能出来。”
唐僧闻言，立刻转身，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爬。他没有法力，全凭一双肉掌，很快便气喘吁吁，手掌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墨臻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动——这取经路，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仙佛安排的戏码，而是这个凡人用信念踏出的征程，想让我按照你的剧本走，想都别想。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山巅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紧接着，漫天金光洒落，压在墨臻身上的玄铁锁链瞬间崩碎，整座五行山开始剧烈摇晃，巨石滚落，烟尘弥漫。墨臻只觉得身上的压制力骤然消失，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涌出，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撑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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