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营地犹如一片附着在大地上的溃烂伤疤,哀鸿遍野。方平与林青墨一行人马的出现,并未立即带来希望,反而引发了更多麻木或警惕的目光。
林青墨依照方平先前的安排,雷厉风行地召集护卫和流民中尚有气力的头面人物,宣布了“以工代赈”的法子。起初,响应者寥寥,人们更关心的是下一顿粥在哪里。直到第一批参与挖掘旱厕、清理垃圾的青壮,当真领到了比旁人多半碗的稠粥,营地的气氛才陡然一变。
求生欲压过了惰性。很快,一支由青壮组成的队伍被拉了起来。方平亲自示范,如何挖掘深度足够的坑位,如何用石灰(朱载堃紧急调拨来的)混合泥土进行简易消毒。他又指挥人在营地边缘地势较高处挖掘滤水池,不厌其烦地向负责取水的人讲解沙石过滤的道理。
林青墨起初只是冷眼旁观,对方平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充满怀疑。但当她看到原本污秽不堪的营地一角,真的开始变得整洁,看到流民们因为那多出的半碗粥而眼中重现一丝生气,她紧抿的唇角稍稍放松了些。她不再多言,只是严格执行着方平的指令,带着护卫维持秩序,震慑那些试图偷奸耍滑或抢夺他人劳动成果的宵小。
方平则穿梭在人群中,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先生”,而是会蹲下来,查看滤水沙石的粗细,会耐心地向一个老农解释为何粪便不能随意堆放。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肩头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但他眼神中的专注和笃定,却渐渐感染了周围的人。战地记者与底层民众打交道的经验,让他深知如何消除隔阂,如何获取信任。
“方……方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方平回头,见是那个曾被他抢过半块霉饼、后来又被他招入清污队的年轻乞丐,名叫赵铁柱。他此刻脸上有了点血色,眼神也不再是死灰色。“俺……俺们按您说的挖好了,您看中不?”
方平走过去看了看,点点头,拍拍他结实的肩膀:“挖得很好,比图纸上要求的还深些。去领粥吧,今天给你加一勺。”
赵铁柱脸上绽放出近乎谄媚又带着真诚感激的笑容,千恩万谢地跑了。方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叹。在这里,一点点的公平和认可,就能换来巨大的忠诚。
然而,就在秩序初见雏形,希望微露曙光之时,最大的考验不期而至。
营地西北角,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喊和骚动。
“死人了!又死人了!”
“是瘟神!瘟神来了!快跑啊!”
人群像受惊的羊群,开始向四处推挤奔逃,刚刚建立的秩序瞬间崩溃。
林青墨脸色一变,立刻带人赶去弹压。方平心头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快步跟上。
只见一个简陋的窝棚外,围着几个人,惊恐地望着棚内。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青紫,口鼻间有暗红色的血迹,已然气绝。旁边一个妇人抱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哭得几乎晕厥。
“是吐血瘟(疑似鼠疫或出血热)!”有见识的老者惊恐地叫道,人群哗然,退得更远。
林青墨也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厉声道:“所有人退后!将此棚围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瘟疫,在这个时代,是比刀剑更令人恐惧的存在。
“不行!”方平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破了恐慌的沉寂。
林青墨怒目而视:“方平!你想让瘟疫扩散吗?必须隔离!必要时……甚至要……” 她没说完,但眼神中的决绝暗示了某些极端手段。
方平走到她面前,目光沉静如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隔离是对的,但不是这样隔离。将他们圈禁在此任其自生自灭,与杀人何异?而且恐慌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整个营地都会完蛋。”
他不再看林青墨,转向惊恐的人群,提高了音量:“乡亲们!听我说!此症可防可治!但需要大家听从号令!”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
“第一,陆刚,立刻带人将此区域彻底封锁,但留下通道。将所有艾草、苍术集中起来,在封锁线外焚烧消毒!”
“第二,青墨姑娘,请你组织人手,用布巾浸透烧酒或浓盐水,分发给所有维持秩序和靠近此地的人,蒙住口鼻!”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简易的“口罩”。
“第三,立刻将死者遗体用生石灰覆盖,深埋!其家人移至营地最外围新设的隔离区,单独安置,饮食专人配送!”
“第四,凡与此户有过密切接触者,自动报告,移至另一隔离区观察!隐瞒不报者,一经查出,驱出营地!”
他的指令清晰、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慌乱的人群似乎找到了主心骨,骚动渐渐平息下来。
林青墨看着他镇定自若的侧脸,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片被视为死亡之地的地方,指挥若定,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动摇。这个看似文弱的“乞丐”,身上竟有如此胆魄和担当?她咬了咬牙,对护卫下令:“没听到方先生的命令吗?快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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