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够多了。你不欠这个天下什么,不欠大汉什么,更不欠朕父子什么。”
诸葛瞻缓缓站起,深深躬身。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黑了一瞬,他稳住身形,才道:“陛下此言,臣愧不敢当。臣所为者,皆本分而已。”
“本分?”刘璿苦笑,“什么样的本分,要把一个人熬到五十八岁就腰背佝偻、步履微跛、咳疾缠身?什么样的本分,要让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诸葛瞻身体僵住。
“你以为朕不知道?”刘璿走到他面前,眼中满是痛惜,“太医每月都向朕禀报你的脉案。思远,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心脉劳损,肝气郁结,肺阴亏虚,还有当年落下的腿疾、五丈原染的风寒……太医令说,你这是积年之劳,沉疴已深。”
他顿了顿,声音更涩:“若再不静养调理,恐……恐不过三年之数。”
殿内死寂。
窗外的鸟鸣、远处的洒扫声,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诸葛瞻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青筋和老人斑的手。这双手批改过无数奏章,握过缰绳,也曾颤抖着为先帝刘禅合上双眼。如今,它们正在不可逆转地老去。
“陛下,”他抬起头,声音异常平静,“人生在世,岂能只求寿数?若能用三年残年,换百年太平,臣以为,值得。”
“不值得!”刘璿几乎是低吼出来,眼眶瞬间红了,“对朕来说,不值得!对大汉来说,也不值得!思远,你还没明白吗?你就是大汉的柱石,你若倒下,多少新政会半途而废?多少抱负会付诸东流?你想为后世铺路,可若铺路的人自己先倒下了,路还能铺成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声音依然发颤:“朕不想像父皇一样……不想像父皇那样,早早就失去自己的丞相,失去最信赖的股肱之臣!你明白吗,思远?”
这句话如重锤,狠狠敲在诸葛瞻心上。
他看着眼前的天子——从懵懂的太子,到监国时日渐沉稳,再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帝王。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君臣。
“陛下……”诸葛瞻的声音有些哽咽,“臣的身体,臣自己知道。太医令所言或许不虚,但三年……足够了。三年时间,足够将北疆方略的框架搭起来,足够培养一批懂胡务的年轻官吏,足够让互市之策初见成效。”
“然后呢?”刘璿逼问,“三年后你倒下了,这些事谁来做?谁能接替你?董司徒、樊太尉、程司空都年事已高,尚儿虽有才,但资历不够,朝中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又有几个真心愿意推行这种触动他们利益的变革?”
诸葛瞻沉默了。
他无法告诉刘璿,他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知道原本的历史走向——知道如果不彻底解决北疆问题,百年之后,五胡乱华的惨剧可能重演。他无法解释自己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无法说明那种刻在民族记忆深处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焦虑。
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说。
“陛下,臣只是……”诸葛瞻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想在这残年余光里,尽可能多做一些。想为后世子孙,把路铺得更平一些,让他们走得更轻松一些。想让我们用血与火换来的这个天下,能真正长久太平,而不是像前朝(秦朝)那样,不过数十年就分崩离析。”
他抬起眼,与刘璿对视。那双老迈的眼睛里,有烛火般跳动的光:“陛下可曾想过,百年之后,我们的子孙会面临什么?他们会记得我们这个时代的光荣,还是会埋怨我们留下了隐患?北疆的胡虏,今日畏服,是因我大汉兵威正盛。可兵威能盛多久?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会衰落。到那时,若胡虏未曾归心,南下牧马之祸,将再演一遍——甚至更惨烈。”
刘璿怔怔地看着他,许久,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有无奈,有心疼,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思远,你的心太大了。”他走回坐榻,有些无力地坐下,“你想一举解决千年的边患,想奠定万世的基业……可你今年五十八了,不是二十八。你的身体,你的精力,还能支撑这样宏大的谋划吗?”
“但总要有人开始。”诸葛瞻坚持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臣不奢求看到成果,臣只求开一个好头,定一个好方向,让后来者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哪怕臣只能走完第一步。”
刘璿摇头,端起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
“思远,我们这样争执,没有意义。”他放下茶盏,语气忽然变得不容置疑——那是天子的语气,“互市之策,朕准了,也会全力推行。但你的全面汉化方略——质子入京、胡汉通婚、胡人投军授官这些——朕不能准,至少现在不能准。”
诸葛瞻脸色一变:“陛下!此事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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