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随意抱别人家的孩子，那被视为轻率举动，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她脸上瞬间漾开了发自内心的、极为和煦的笑容，声音放得格外慈祥温柔：“哎呦，这小丫头，真灵秀，瞧这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真招人喜欢。”
她甚至微微俯身，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妞妞的小手臂，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她用言语和神态表达了十足的喜爱，却始终保持着一段得体的、无形的物理距离。
这细微之处，无声地强调了她与眼前这鲜活市井生活之间，那道根深蒂固的鸿沟。
只是她的教养让她绝不会将这份差异直白地表露出来。
“孩子我抱回去了，阳阳你好好招待客人。”老板娘见状，赶忙伸手。
妞妞却不依，扭身钻进林骄阳带着食物香气的怀里。
老板娘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手上加了点力道，一边赔笑一边将女儿“挖”回来：“乖，不闹阿姨……”
她端起那杯罗汉果菊花茶一饮而尽，随即利落地将空杯捏扁，投进垃圾桶，动作带着市井的爽利。
贺奶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在老板娘那干脆利落的动作上停留一瞬，唇角维持着优雅的微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是个心思透亮、不拖泥带水的明白人。
贺奶奶朝张伯摆摆手，笑眯眯地对林骄阳说：“我也来讨杯茶喝，阳阳不介意吧？”
张伯立刻识趣地提着食盒先走了。
林骄阳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翻出她最好的一套茶具——平时都舍不得用的景德镇白瓷，又特意挑了几块品相好的杏仁酥摆上。
“我这儿条件简陋，您别嫌弃。”她有点不好意思。
贺奶奶笑了，优雅地在林骄阳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我要嫌弃，就不会特意来了。坐吧。”
林骄阳这才敢挨着椅子边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在贺家养成的习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您尝尝这茶，”她双手奉上茶杯，动作依然标准，但比起在贺家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现在倒是自然多了，“是自己晒的菊花茶。”
贺奶奶接过茶杯，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眉眼还是那么精致，但以前在贺家时那种紧绷绷的感觉淡了不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她轻轻抿了口茶，眼里带着笑意：“看来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
林骄阳也笑了：“比在贺家自在。”
“看得出来，”贺奶奶放下茶杯，语气随意却意有所指，“听说知砚最近在挪威找人，找得挺辛苦的。”
林骄阳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斟茶：“是吗？那祝他早日找到。”
贺奶奶看着她这副淡定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欣赏。
这小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这间充满烟火气的小店里，她的举止虽然依旧合乎礼仪，却仿佛被这平凡的生活浸润出了一份难得的踏实与从容。
贺奶奶站在街角，远远望着那间新开的“暖阳蛋糕店”。
橱窗里暖黄的灯光下，林骄阳正笑着给客人打包一份草莓奶油蛋糕。
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微卷的长发松松挽起，整个人像一颗散发甜香的小太阳。
贺奶奶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最满意的“作品”——相貌、才情、气质，无一不是按着顶尖名媛的标准打磨的。
原本，这孩子该是贺家最亮眼的一张牌，用于联结最重要的盟友。
可惜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她那优秀得近乎妖孽的孙子贺知砚，不知何时起，眼里就只装得下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了。
手段用尽，偏执成狂，反倒把原本温和乖巧的骄阳逼得东躲西藏，如今宁愿窝在这三十平米的小店里，亲手烤蛋糕谋生。
“就这样吧，”贺奶奶低声自语，像是终于放下了压在心里多年的重担，“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吧。
她总以为知砚会回归“正常”，会接受家族为他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婚姻，比如那个王雨恋。
可现在看来，强扭的瓜不甜，强拴的人不心。
她那孙子，怕是栽了，还栽得彻彻底底。
她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瞥见一个抱着大束向日葵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蛋糕店门口踌躇。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贺奶奶脚步一顿，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看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即使离开了贺家的光环，她的小骄阳，本身就已经足够耀眼，自然会吸引真正懂得欣赏她的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联姻、关于价值的算计，在眼前这幅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画面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又可笑。
她的知砚，或许真的……配不上这颗纯粹又温暖的小太阳。
贺奶奶没有立刻离开。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街对面的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望见蛋糕店里的情形。
那个抱着向日葵的年轻男人还在店里，正挠着头和林骄阳说话，隔得远，听不清内容，但能看见男孩耳根通红，和骄阳脸上那温和又带着些许距离感的笑容。
多熟悉的表情啊。
贺奶奶恍惚了一下。
在贺家老宅那些年，骄阳对着家里那些心思各异的亲戚，对着那些审视她、衡量她价值的目光时。
脸上常常就是这种笑容——礼貌，周全，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可现在，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尽管依旧保持着距离，但她对着那个青涩的追求者，眉眼间是松快的，甚至在转身整理货架时，还会下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那是人在自己安心舒适的小天地里，才会不自觉流露出的状态。
和她被困在贺家那座华丽牢笼里，时刻紧绷着扮演“完美作品”时，截然不同。
“一份红丝绒 cupcake，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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