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雷霆一击，人赃并获
顺天府乡试的最后一场，终于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接近尾声。大多数考生已是强弩之末，或奋笔疾书做最后冲刺，或检查试卷查漏补缺，空气中弥漫着疲惫与解脱交织的气息。
赵宸早已答完试卷，正襟危坐，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他能感觉到，贡院内巡绰的号军和差役似乎比前两场更多，走动也更加频繁，尤其是那名接受了他纸条的年轻号军，身影数次在不远处掠过，目光偶尔与他有瞬间的交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知道，鱼儿，快要上钩了。
斜对面号舍的周姓考生和那个锦袍考生，此刻却显得有些焦躁。他们似乎已经答完了题，但眼神不时地瞟向考场一隅——那正是赵宸之前猜测的，通往厕号的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方向。两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信号。
终于，代表考试结束的云板声清脆地响起！
“住笔！所有考生停笔，起身离座！”差役们高声呼喝，开始依次收取试卷。
考场内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叹息、放松和期待的嘈杂声。考生们纷纷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困了他们九天的“牢笼”。
赵宸注意到，周姓考生和锦袍考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拿起考篮，并未像大多数人那样直接走向出口，而是有意无意地随着人流，向着那条僻静巷道挪动。
就是现在！
赵宸也拿起考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混在人群中，目光却牢牢锁定了那两人。
巷道入口处，人流稍缓。只见那周姓考生在经过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角落时，脚步微顿，似乎是不经意地将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团踢到了杂物堆下。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穿着与普通差役稍有不同的杂役（负责考场清扫等杂务），正推着一辆装运垃圾的独轮车经过，车轴恰好在那杂物堆旁卡了一下，那杂役弯腰似乎去检查车轴，手极快地在杂物堆下一摸，那个纸团便消失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早有预谋且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然而，就在那杂役直起身，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手的松懈时，异变陡生！
“拿下！”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断喝响起！如同晴空霹雳！
早已埋伏在巷道两侧的数名精壮号军如猛虎般扑出，两人一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将周姓考生、锦袍考生以及那名杂役死死按住！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早有准备。
“你们干什么！”
“放肆！知道我爹是谁吗？”
“冤枉啊！我只是路过！”
周姓考生和锦袍考生惊骇欲绝，奋力挣扎，色厉内荏地叫嚷着。那名杂役更是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准备离场的考生们都惊呆了，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搜！” 提学御史的身影出现在巷道口，面色铁青，语气冰冷如铁。
一名号军迅速从杂役怀中搜出了那个尚带体温的纸团，另一名号军则强行检查了周、锦袍二人的考篮和袖袋，又从周姓考生的鞋缝中搜出了另一张写满细小数字和公式的纸条！
人赃并获！
提学御史展开那个从杂役身上搜出的纸团，上面赫然写着最后一道策论题（边镇粮饷核算）的详细计算过程和最终答案，字迹与周姓考生试卷上的笔迹一般无二！而周考生鞋缝中的纸条，则是更早约定的传递信号和部分算学公式。
铁证如山！
“周炳文！陈锦！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顺天府乡试中行此舞弊勾当！” 提学御史怒声呵斥，声音在寂静的巷道中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周炳文（周姓考生）和陈锦（锦袍考生）瞬间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不仅功名无望，等待他们的将是国法的严惩，还会连累家族蒙羞。
提学御史目光如电，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众考生，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人群后方，那个始终面色平静的青衫少年——赵宸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提学御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有赞赏，有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此子，不仅才华横溢，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更是远超同龄人。他仅凭观察和一张匿名纸条，就几乎算准了所有环节，引而不发，直至最后一刻才借自己之手，发动这雷霆一击，将对手连根拔起，自身却片叶不沾。
这份心机，这份隐忍，堪称可怕！
赵宸迎着提学御史的目光，微微躬身行礼，姿态依旧从容。他没有说话，也无须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清除了考场蛀虫，维护了科举的相对公正，更重要的是，他向申时行一派，乃至所有关注他的人，展现了自己除了文采之外，更具备处理复杂事务、洞察危机并精准解决的能力。这比十篇锦绣文章，更能证明他的价值。
“将一干人犯带走，严加看管！待本官禀明上官，再行审理！” 提学御史收回目光，厉声下令。
号军们押着面如死灰的周炳文、陈锦和那名杂役，迅速离开。围观的考生们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看向赵宸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猜测。虽然无人点破，但很多人都隐约感觉到，此事恐怕与这位风头正劲的“小三元”脱不了干系。
李三才挤到赵宸身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赵兄，是你……？”
赵宸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他说下去，只是淡淡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舞弊者自有其取祸之道，与我等何干？走吧，李兄，考完了，该出去透透气了。”
他拍了拍李三才的肩膀，提着考篮，随着重新流动的人潮，平静地向贡院大门走去。
身后，是尚未平息的波澜与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身前，是秋高气爽的京城天空。
乡试已毕，舞弊案发。可以预见，此事必将震动朝野。而赵宸这个名字，将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只是这一次，伴随他的将不仅是才名，还有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智谋与手段。
逆臣的崛起之路，从不缺少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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