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功成升迁，重返庙堂
万历十七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些。钱塘江的潮水依旧按着亘古不变的节律奔涌，西湖边的柳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而杭州城内外，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盐市井然，海路畅通，田间地头，农人正在为春耕忙碌，脸上少了往日的愁苦，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赵宸推行的各项政令已深入人心，杭州府这台庞大的机器，在他精心调理下，正稳健而高效地运转着。
巡按御史何文渊离去后，关于赵宸即将高升的传言便在官场私下流传开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积弊重重的杭州治理得政通人和，更兼有按察使、巡按御史的接连肯定，其升迁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府衙内的属官们，对待赵宸愈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仿佛已然预见到这位年轻府尊不可限量的前程。
赵宸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表现出任何骄矜之色。他依旧每日勤勉办公，督促春耕，关注红薯苗在暖春下的长势（已在徐光启指导下成功越冬，长势喜人），并开始着手梳理、总结自己在杭州任上的经验得失，形成文字，以备将来参考。他深知，地方官的经验尤为宝贵，这些亲手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远比翰林院中那些空泛的策论更有价值。
这一日，他正在书房审阅一份关于疏浚城内河渠的预算，忽闻门外传来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高声唱喏：
“圣——旨——到——！杭州知府赵宸，接——旨——！”
来了！
赵宸心中一凛，整了整官袍，稳步走出书房。府衙大堂之前，宣旨太监手持明黄绢轴，在一队锦衣卫的护卫下，已然肃然而立。阖府官员闻讯，皆匆忙赶来，黑压压地跪了一片，气氛庄重而肃穆。
“……咨尔杭州知府赵宸，才猷练达，器识宏深。莅任以来，肃清盐莠，追赂充盈于国帑；殄灭海氛，波臣遁迹于穷溟。吏畏民怀，政平讼理……绩既奏于屏藩，恩宜颁夫纶綍。兹特擢尔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赐绯袍银带，克日返京叙职。呜呼！秩晋卿贰，益矢靖共尔位；望隆讲幄，尚资启沃朕心。钦哉！”
圣旨用骈俪文写成，辞藻华丽，但核心意思明确：肯定赵宸在杭州的卓越政绩，破格提拔其为礼部右侍郎（正三品），并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即刻返京任职！
从正四品知府，一跃而至正三品侍郎，并重返清贵无比的翰林院，这无疑是超擢！足见朝廷，尤其是皇帝和申时行对其功劳的认可与期许。礼部虽非户部、兵部那般掌握实权，但地位清高，掌管礼仪、祭祀、科举、外交等，是通往内阁的重要阶梯之一。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更是意味着他重新回到了帝国的文脉与决策咨询核心。
“臣赵宸，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宸压下心中的激荡，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
“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宣旨太监脸上堆满笑容，连声道贺。府衙众官员也纷纷上前，谀词如潮。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杭州士民闻之，反应各异。普通百姓多感念赵宸恩德，自发聚集府衙门前，高呼“赵青天”，甚至有耆老欲再送“万民伞”，被赵宸婉拒。士绅商贾则纷纷备下厚礼，前往拜贺，攀附之情溢于言表。赵宸遵循规矩，对贵重礼品一概退回，只收下了一些象征性的土仪和文房之物。
交接事宜繁琐而重要。赵宸并未因升迁而懈怠，他与接任的杭州知府（由浙江某位干练的知州调任）进行了细致周全的交接，将钱粮、刑名、工程、乃至那支已初见规模的巡海民壮（交由韩奎继续统领，隶属府衙）等各项事务，交代得清清楚楚，确保杭州新政能平稳延续，不至于人走政息。接任知府见前任如此豁达尽责，亦是感佩不已。
离杭前夜，赵宸在府衙设下简单的私宴，只邀请了寥寥数人。徐光启自然在列，他虽不舍赵宸离去，但也为其高兴，两人约定京中再会，继续未竟的格致之学与红薯推广事业。韩奎与赵福亦在席间，此二人，一为军中臂助，一为贴身臂膀，赵宸勉励他们留在杭州，继续为国效力，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老书吏周文亦得邀请，感念知遇之恩，老泪纵横。
夜色深沉，宾客散去。赵宸独自在书房，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他运筹帷幄、度过无数不眠之夜的地方。桌案上，那盆由他亲手照料、已然蔓生开来的红薯苗，在灯下泛着勃勃生机。
由北直隶的寒门秀才，到顺天府的连中五元，再到翰林院的初露锋芒，直至这杭州府的砥柱中流……数年光阴，恍如昨日。他在此地，经历了官场的倾轧，经历了匪患的凶险，也收获了改革的成效与百姓的拥戴。这一切，都将他磨砺得更加沉稳、睿智、坚韧。
他知道，京城等待他的，绝非杭州这般相对简单的局面。那里是帝国权力的真正中心，党争更为酷烈，局势更为复杂，皇帝怠政，阁臣相争，边患隐忧，财政困局……每一项，都是难解的棋局。礼部右侍郎的位置，看似清贵，实则是风口浪尖。国本之争、科举取士、外交礼仪……哪一件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然而，赵宸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充满了挑战的激情与建功立业的渴望。地方的经验，让他真正触摸到了这个帝国的脉搏与痼疾；未来的朝堂，将是他施展更大抱负、撬动更大变革的舞台。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他轻声吟诵，目光穿过窗户，投向北方那无尽的黑夜，那里是紫禁城的方向，“我赵宸，回来了。”
三日后，杭州北门外，依旧是官员相送，万民拥道。场面比迎接巡按时更为热烈感人。赵宸换上了崭新的正三品绯袍，对着送行的官员百姓，深深一揖，而后登上了返京的官船。
官船缓缓驶离码头，顺着运河北上。赵宸立于船头，回望那座在晨雾中渐渐远去的繁华之城，城墙、楼阁、雷峰塔影渐渐模糊。
别了，杭州。
此去经年，前程似海。
他将以更高的姿态，重返那座波谲云诡的京城，去迎接属于他的，更大的风云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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