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流言蜚语,如同春日里滋生的霉菌,在坊间巷陌悄然蔓延。虽被赵宸以铁腕强行压制,未曾掀起滔天巨浪,但那沉滞压抑的空气,却比凛冬的寒风更令人窒息。
首辅值房内,赵宸正与户部尚书张学颜核对新税制推行所需的钱粮预算。张学颜眉头紧锁,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阁老,清丈田亩的官吏已分批派往直隶、山东、南直隶等地,但地方上……阻力不小。许多胥吏与当地豪绅盘根错节,阳奉阴违,丈量进度远低于预期。”
赵宸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手指划过运河流域:“意料之中。触及根本,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关键在于,朝廷的决心不能变,支持的力度不能减。钱粮必须跟上。”
就在这时,值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部职方司主事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阁老!张部堂!紧急军情……不,是漕运急报!”
张学颜心头一跳:“漕运?出了何事?”
那主事喘着气,双手呈上一份粘着羽毛的信报:“山东、南直隶段,多处漕船莫名迟滞!理由是河道淤塞、漕工染疫、甚至……甚至有几处关键闸口‘意外’损毁,修复需时!北上的粮船,十之七八被阻在徐州至济宁段,动弹不得!”
“什么?!”张学颜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漕运乃京城命脉,一旦受阻,不出半月,京仓存粮告急,九边军饷无着,立刻就是天大的乱子!
赵宸接过信报,迅速扫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如同数九寒天的冰凌。他没有去看那惊慌的主事,而是转向窗外,望着紫禁城上空那片沉郁的天空。
“河道淤塞?漕工染疫?闸口损毁?”他轻声重复着信报上的理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真是……好巧啊。”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射那主事:“信报何时发出?迟滞从何时开始?”
“回……回阁老,信报是六百里加急,三日前发出。据报,漕运不畅,是从七八日之前便开始零星出现,近两三日骤然加剧!”
七八日前……正是那三十六名官员被罢黜,朝野震动,暗流开始汹涌之时!
赵宸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徐州、济宁等几个运河枢纽上。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看看,张部堂,”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刀子,这不就来了么?他们不敢明着对抗‘京察’,便在这命脉上动手脚。想用漕运逼我就范,用京畿的恐慌,来换我收回成命。”
张学颜冷汗涔涔而下:“阁老,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禀明皇上,调集工部、漕督衙门全力疏通!若漕运中断,京师……”
“禀明皇上?”赵宸打断他,嘴角那丝冷峭的弧度再次浮现,“皇上若问起缘由,你我该如何作答?说这是朝中某些人,因‘均田税’而联手做的局?空口无凭,只会让皇上更加焦虑,让反对者更有借口攻击新政。”
他走回案前,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公文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以内阁名义,行文漕运总督及沿线各省巡抚,严令其即刻督率所属,限五日之内,疏通河道,修复闸口,确保漕运畅通。延误者,革职拿问!”
“第二,密令北镇抚司,立刻派精干缇骑,分赴漕运阻滞各段,明为协助,暗里给朕查!查清楚,到底是天灾,还是**!尤其是那些闸口,是怎么‘意外’损毁的!有任何人为痕迹,立刻锁拿相关官吏、漕工头目,严加审讯!”
“第三,”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传令京通仓场衙门,即日起,严格控制粮食流出,核查库存,做好……应急准备。”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值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兵部主事和张学颜都能感觉到,一股比窗外倒春寒更冷的杀意,正从这位年轻首辅的身上弥漫开来。
赵宸放下笔,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那些在暗处窃笑的身影。
“他们以为,掐住了漕运,就能扼住朝廷的咽喉,逼我低头。”他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轻蔑,“也好。正好让本阁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也让他们明白——”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同闷雷滚过:
“我要做的事,别说区区漕运,就是天塌下来,也挡不住!”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首辅值房的灯光,彻夜未熄。
与此同时,那西郊别院的暖阁内,微胖老者接到了家中快马传来的密信,看后,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对在座几人低声道:“鱼儿,已经咬钩了。且看那位赵阁老,如何应对这断粮之危吧。”
窗外,夜色浓重,星月无光。一场围绕着帝国命脉的无声绞杀,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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