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第三次来工作室时,背着一个鼓囊囊的旧帆布包,包带已经磨得起毛边。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里面没有宠物用品,没有零食,只有厚厚一沓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稿纸。
纸袋边缘被磨得发白,有些地方甚至破了小洞,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江静书轻声问。
“我的小说。”陈默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豪,“写完了。”
那沓稿纸被拿出来时,工作室里安静了几秒。
太厚了——至少有五百页,全部手写。纸张规格不一,有A4打印纸,有横线笔记本撕下的页,有便利店的收银小票背面,甚至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餐巾纸。
每一页都写满了字,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狂草,但无一例外地认真。
页边空白处写满了修改的批注、箭头、画掉的段落、新添的句子,像一场无声而激烈的自我辩论。
最触动江静书的,是那些稿纸的状态——
因为长期被摩挲,纸张边缘都卷了起来,像秋日的落叶。
有些页面沾着可疑的污渍:咖啡渍、油渍、甚至一滴已经干涸的、晕开了墨迹的泪痕。
用不同颜色的笔修改过,黑、蓝、红、绿,层层叠叠,像地质断层。
“我数过,”陈默抚摸着那沓稿纸,像抚摸一个孩子的头,“一共修改了十一稿。”
“写过的地方,便利店夜班的收银台,公园的长椅,医院候诊区,地铁站的角落……”
“有时候写到一半,纸用完了,就随便抓张什么继续写。”
他翻到中间一页——那是张麦当劳的餐巾纸,上面用圆珠笔写满小字,有些字已经被纸巾的纤维晕染得模糊不清。
“那天在麦当劳写结局,”陈默笑了笑,“写到主角最后的选择时,我哭了。
眼泪掉在纸上,把‘原谅’两个字晕开了。我就顺着那个晕开的痕迹,把结局改成了‘不原谅,但放下’。”
旺财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走到那沓稿纸前,金瞳扫过那些斑驳的页面。
“出版社呢?”它问,“投过吗?”
“投过。”陈默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十七家。三家有回复,都是模板拒稿信。其他石沉大海。”
“不失望?”
“失望过。”陈默诚实地说,“尤其是第一次收到拒稿信那天,我把稿子扔在地上,踩了两脚,然后坐在上面哭了半个小时。”
他顿了顿:
“但哭完,我又把它们捡起来,一页页抚平,重新装好。”
“因为我忽然想起《月亮与六便士》里那个画家——他死后才被认可,生前穷困潦倒,但从未停止画画。”
“我不是在和他比才华,我是在学他的‘虔诚’。”
“对心中那轮‘月亮’的虔诚。”
为了养活自己——更准确地说,为了养活写作——陈默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做夜班店员。
“时薪十九块五,”他说,“晚十点到早六点,一周休一天。”
“很累,要理货、收银、应付醉汉、打扫卫生。”
“但……有整块的时间。”
他拉开帆布包的另一个夹层,掏出更多零碎的纸片:商品标签背面,过期促销单,甚至还有几张废弃的小票存根联,上面都写着字。
“客人少的时候,我就写。”陈默的眼睛亮起来,“有时候写在便签纸上,有时候直接写在手心——等有空了再誊到稿纸上。”
“店长知道我在写东西,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别影响工作’。”
他记得很多个深夜:
凌晨三点,外面下着雨,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他靠在收银台后面,借着监控的死角,在进货单背面写一个关键的转折。
凌晨四点,一个加班的白领进来买咖啡,看到他埋头写字,好奇地问:“在写什么?”他说:“小说。”对方愣了愣,然后说:“加油。”
凌晨五点,天快亮了,他写完一个章节,抬头看窗外渐亮的天光,忽然觉得——这个为了六便士工作的夜晚,也因为滋养了月亮,而变得神圣起来。
“最艰难的是生病那次,”陈默说,“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但不敢请假——请假要扣钱,而且那天晚班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边擤鼻涕一边收银,脑袋像灌了铅。中间有半个小时没客人,我趴在收银台上,迷迷糊糊地,在纸巾上写了几行字——”
他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上面字迹潦草,勉强能辨认:
【主角也在发烧,在荒野里独自前行。】
【我也在发烧,在便利店里守着这方寸之地。】
【但我们都在往前走,对吧?】
【只要还在往前走,就还没输。】
江静书看着那行字,鼻子一酸。
她仿佛看见——深夜的便利店,一个发着高烧的年轻人,趴在冰冷的收银台上,用最后一点清醒,在纸巾上写下一个虚构角色和自己的对话。
那是文学最原始的样子:不是华丽的辞藻,不是精巧的结构,而是一个灵魂在绝境中,用文字给自己搭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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