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是凌晨三点敲响工作室门的。
不是预约,是像逃难一样跌跌撞撞冲进来的。
他怀里抱着只灰白色的萨摩耶,狗和他一样——眼神涣散,毛色枯槁,原本该蓬松如云朵的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浑身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救、救命……”男人声音嘶哑,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我和小白……被缠上了……”
江静书刚结束一场深夜的临终沟通(一只老猫在主人怀里安详离世),还没来得及收拾情绪,就被眼前这一人一狗的惨状惊住了。
“先进来。”她迅速让开路。
男人叫陆沉,三十一岁,是个网络小说作者。小白是他养了六年的萨摩耶,曾经是只“微笑天使”,现在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江静书让他们坐在最柔软的沙发上,递上温水。
陆沉的手抖得握不住杯子,水洒了一地。
小白蜷缩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眼睛死死盯着空气里的某个点——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的?”江静书轻声问。
“一个月前……”陆沉的声音像破风箱,“我、我那时在写新书的高潮部分……”
他说自己专写“末世生存”题材,最近这本叫《血月纪元》,讲的是丧尸爆发后人性沦丧、强者为王的残酷世界。
为了营造真实感,他详细描写了——
丧尸如何撕咬活人
幸存者如何为半块饼干互相残杀
母亲如何为了自己活命抛弃婴儿
主角如何在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站在废墟顶端,踩着所有人的尸骨说:“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我写得特别投入,”陆沉眼神空洞,“每天写十四个小时,写到手指抽筋,写到看见键盘都觉得恶心。”
“但数据特别好……读者说‘真实’‘刺激’‘这才是人性’,打赏源源不断。”
直到三周前的某个深夜。
他写到主角在超市废墟里,用消防斧砍碎了一个变成丧尸的小孩的头颅。
描写极其细致——头骨碎裂的声音,脑浆飞溅的轨迹,主角冷漠的眼神。
按下“发布”键的瞬间。
书房里的温度骤降。
电脑屏幕开始自动滚动,那些他写下的血腥段落像有了生命,在屏幕上扭曲爬行。
然后他听见——
“咚。”
“咚。”
“咚。”
像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小白就是在那晚开始不对劲的。
它本来趴在书房门口睡觉,突然惊醒,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疯狂吠叫,背毛竖起,牙齿打颤。陆沉走过去看,什么也没有。
但从那以后,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开始如影随形。
“它们就在我身边……”陆沉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我吃饭时,能感觉有东西在桌子底下抓我的脚踝。睡觉时,能听见天花板上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洗澡时,镜子里……”
他猛地抬头,眼球布满血丝:
“镜子里不是我的脸!是……是我写过的那些丧尸!腐烂的、流着脓血的、眼珠子挂在脸上的……它们对着我笑!”
最恐怖的是,那些“东西”开始伤害小白。
狗粮碗里会出现腐烂的手指骨。
小白的玩具球上莫名沾满暗红色的污渍。
半夜,萨摩耶会突然惨叫,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后腿,可陆沉开灯一看——什么伤口都没有,只有狗毛一撮撮地掉。
“我带小白看了三家宠物医院,”陆沉哽咽,“检查一切正常。最后一个兽医悄悄对我说:‘陆先生,您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找个懂这方面的人?’”
所以他才找到了这里——在某个濒临崩溃的深夜,搜索“宠物 异常 灵异”,跳出了江静书工作室的页面。
江静书轻轻抚摸小白的头。
手刚触碰到狗毛的瞬间,一股阴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能量猛地冲进她的意识——
断肢。
哀嚎。
腐烂的臭味。
无数双从黑暗里伸出的、指甲剥落的手。
还有……文字。
那些陆沉写下的、充满暴力和绝望的文字,像有了实体,缠绕在小白和主人的灵魂上,越缠越紧。
她收回手,脸色发白。
这时,旺财从里屋踱了出来。
奶牛猫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懒洋洋的,它的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像两盏能照进灵魂深处的探照灯。
它先走到小白面前,低头嗅了嗅。
萨摩耶原本还在颤抖,闻到旺财的气息时,突然安静了一瞬,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去碰猫的爪子——像在求救。
“啧。”旺财的胡须抖了抖,“还真是‘书里的丧尸爬出来了’。”
陆沉愣住:“您……您怎么知道?”
旺财跳上茶几,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憔悴的男人:
“陆沉,你知道你写下的每一个字,在文字维度里都会具象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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