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所开药方,很快便被太医局院判陈守呈捧在手中细观。陈守呈年近五旬,面白微须,乃太医院中精于方脉之臣。他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太子殿下,”陈守呈终是忍不住,持方奏道,“林先生此方,以黄芪、人参为君,意在扶正固本,辅以黄连、金银花清热解毒,看似平和。然……这‘附子’一味,辛热大毒,虽可回阳救逆,然长孙殿下年幼体虚,热毒未清,用之恐如火上添油,催动毒势啊!还有这‘朱砂’少许,虽可镇心安神,然其性重坠,久服积毒,于殿下玉体恐有损无益!”
此言一出,殿内几位太医皆微微颔首,面露赞同之色。他们不敢明着反对太子决断,但借药理提出异议,乃是份内之事。
朱标闻言,脸上也浮现疑虑,看向林枫:“林先生,这……”
林枫面色不变,从容应道:“陈院判所言,乃常理。然殿下之症,非常理可度。邪秽深伏,损及心阳,若一味清热滋阴,恐邪未去而阳先衰,则生机顿熄。用附子,取其‘破阴回阳’之力,剂量经草民严格斟酌,意在激发殿下自身生机,鼓邪外出。所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至于朱砂,微量暂用,取其镇慑浮越之神,待殿下神志稍安,即当去除。此乃‘非常之症,用非常之药’。”
他一番话,引《内经》为据,点出“常”与“非常”之别,既回应了质疑,又再次强调了朱雄英病情的特殊性。
陈守呈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见太子朱标已然点头:“先生既有成算,便依此方煎药。陈院判,你亲自带人去御药房取药,务必选用上品,仔细煎熬。”
“臣……遵命。”陈守呈只得躬身领命,退下时,深深看了林枫一眼,目光复杂。
林枫心中明了,此番方剂之争,看似平息的只是小小风波,实则是他与太医局这传统医学权威的第一次正面碰撞。他胜在“奇”与“效”,而对方则握有“理”与“制”。往后的较量,只怕不会少。
药已去煎,林枫再次为朱雄英施针。
此次施针,他更为从容。所选穴位,除常规强心通络之穴如内关、膻中、足三里外,更添了几处看似无关,实则针对神经代谢与免疫调节的穴位。他下针时,指力透入,或捻或转,或轻或重,暗合某种独特的韵律与深浅。那亮闪闪的细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朱标与毛骧在旁静静观看。朱标眼中是期盼与紧张,而毛骧那双锐利的眼睛,则像鹰隼般捕捉着林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疑之处。
施针至一半,朱雄英原本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呼吸也更见绵长。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浅青色女官服饰、面容端丽的宫女匆匆入内,对着朱标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哽咽:“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听闻长孙殿下之事,忧心过度,旧疾复发,咳喘不止,此刻甚是难受!”
朱标闻言,脸色骤变:“母后!”他猛地站起,焦灼之情溢于言表。马皇后与朱元璋乃是患难夫妻,感情深笃,她素有咳喘之疾,每逢春秋或遇大事易发。此刻爱孙刚历生死,她忧心之下旧疾复发,自是情理之中。
“快去太医局,传御医!”朱标急道。
那宫女却面露难色:“回殿下,已去请了。只是……陈院判正在煎药,几位擅治咳喘的御医今日恰巧不当值,或在宫外府邸……”
朱标心急如焚,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刚刚施针完毕,正在净手的林枫。
“林先生……”朱标语气带着恳求,“先生医术通玄,不知可否……可否移步坤宁宫,为母后一诊?”
林枫心中一动。马皇后!历史上,马皇后将于洪武十五年八月病逝。如今是五月,若能提前介入治疗,或可改变其命运!这正是系统任务之一,也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凤体尊贵,草民身份卑微,恐不合礼制……”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朱标断然道,“先生能救雄英,医术必有过人之处。若能缓解母后病痛,孤与父皇,皆感念先生恩德!毛指挥,你看?”
毛骧沉吟一瞬,道:“皇爷有旨,令林先生护卫长孙殿下康健。然皇后凤体亦关乎国本。臣可遣人速报皇爷知晓。在此之间,或可请林先生先行前往探视,若能力所能及,暂缓娘娘痛苦,亦是功德。”
这便是默许了。朱元璋虽软禁林枫,却也给了他一定的医疗权限,此等关头,毛骧亦懂得变通。
“既如此,草民愿往一试。”林枫拱手。他迅速收拾好药箱,尤其将那套针灸针妥善放入。
坤宁宫不似乾清宫那般冷肃,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然此刻宫人往来皆屏息凝神,面带忧色。
寝殿内,药气浓郁。凤榻之上,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慈祥却因病痛而显得憔悴的妇人倚靠软枕,正是马皇后。她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呼吸间带着明显的痰鸣与喘息,面色潮红,额角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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