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久久僵立的指尖凝固成坚冰。侧台那道光柱如同囚笼,将她与外界流动的表演割裂开来。耳鸣声尖锐地持续,隔绝了音乐的磅礴,只剩下内心恐惧如同海潮般反复冲刷堤岸的巨响。童年舞台的阴影与现实的光影彻底融合,那个因一个错音而崩溃逃跑的小女孩,仿佛就站在她对面,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她,等待着历史的重演。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意识的灯塔正在暴风雨中剧烈摇晃,光芒即将被黑暗吞噬。
后台,王导已经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不敢再看监控屏幕。助理们面面相觑,空气死寂,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如同哀歌。网络上,质疑和嘲讽的弹幕开始增多,间或有零星的鼓励也被迅速淹没。现场观众也察觉到了这突兀的停顿,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涟漪,在原本沸腾的声浪中扩散开来,带来一种不安的躁动。
台上,表演仍在继续。舞蹈不能停,走位不能乱,这是直播的铁律。但每一个成员的心神,都系于侧台那一方被光芒照得惨白的角落。
顾璟站在高台,身影依旧稳如山岳,这是他作为“定鼎”象征必须维持的姿态。然而,他紧抿的唇线苍白得毫无血色,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正燃烧着灼人的焦灼与一种近乎祈求的专注,死死地钉在林久久身上。他无法呼喊,无法移动,只能用全部意志力,试图穿透那层恐惧的壁垒,将力量传递过去。
夏飞和蒋烁在一个需要力量爆发的对撞动作后,借着力道转换的瞬间,目光再次急切地扫向侧台。蒋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下颌骨因紧咬牙关而微微凸起。夏飞则因为焦急,脚下险些错了一个节拍,幸而被强大的肌肉记忆强行纠正,但他的呼吸明显乱了。
叶昀的大脑仍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如果林久久始终无法完成环节,后续流程该如何调整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但每一个预案都显得苍白无力。肖逸维持着优雅的舞姿,但那双总是慵懒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睁得很大,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苏沐几乎要哭出来,全靠身边肖逸一个沉稳的眼神示意,才勉强维持住动作。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凝固似乎要无限期持续下去的刹那——
白辰的歌声,响了。
他正位于舞台前方,一段需要他独自演绎的、承上启下的吟唱部分。歌词古老而抽象,旋律空灵悠远,原本是描绘文明长河中的沉思与内省。
但此刻,白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乐谱提示器,也没有刻意追求技巧的完美。他仿佛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情感,都灌注到了这段吟唱之中。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如泉,却在这一刻,多了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深沉而温柔的力量。
那歌声,像一只温暖而坚定的大手,轻柔地、却不容抗拒地,拨开了笼罩在林久久周围的、由恐惧和耳鸣构筑的厚重屏障。
音符不再是单纯的旋律,它们化作了实质的暖流,带着白辰所有的理解、所有的鼓励、所有的信任,潺潺流入林久久几乎冻结的心湖。
「……别怕……」
「我们都在……」
「你可以的……」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们……」
没有具体的词句,但每一个婉转的音符,每一处气息的转换,都在诉说着这样的话。那歌声不再是为了表演,而是成了一种跨越空间的、灵魂层面的沟通与支撑。
林久久猛地一震!
那冰封的坚冰,被这持续不断的、温暖的音流冲击,发出了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龟裂声!
她僵直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模糊的视野中,台上那些熟悉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顾璟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专注目光,白辰闭目吟唱时那全心全意传递力量的侧脸,夏飞和蒋烁动作中透出的焦灼与期待,叶昀和肖逸无声的守护,苏沐那强忍泪水的担忧……
他们都没有放弃她。
即使在她最不堪、最狼狈的时刻,他们依然在用他们的方式,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梁,眼眶瞬间发热。
但那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是愧疚,是感动,是被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守护着而激发的,破冰而出的力量!
耳边的轰鸣声渐渐消退,白辰那充满抚慰力量的歌声,以及背景音乐那催促般的节奏,重新变得清晰而真切。
她依旧害怕。
身体依旧僵硬。
但那双曾一度被恐惧占据的眼睛里,那点几乎熄灭的星火,在白辰歌声的吹拂下,猛地窜动起来,重新燃起了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带着舞台灼热的空气和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嘴唇被自己咬破),却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手指,不再仅仅是无意识地颤抖。
它开始听从某个更深层意志的召唤,缓缓地,朝着那冰冷的琴弦,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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