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陈砚起床,梳洗一番后,坐在书桌前,手指摩擦着那本摊开的《东北抗联战士家书集》上。他本想直接出发前往青龙山,但是他想再在这些故纸堆里扒拉扒拉,指望能撞上点运气,找到一丝能点燃那所谓“温度”的火星。
《东北抗联战士家书集》上那一段段,一行行诉说着离别、思念、决绝,还有着对胜利绝对相信的文字,第一次让陈砚意识到,它们都很重要,它们是历史的骨架。一颗泪水从陈砚的眼角滑落,他无意识的翻到了一页信纸的影印件上。
这封信,不是工整的誊抄,也不是机器工整的排版,而是直接采用了影印的原件残片插图。图片上,信的纸张粗糙发黄,其边缘似乎被火火燎过,一片暗褐色的痕迹遮盖了大部分的内容,只能看见一小部分内容
“娘,俺在沈阳外围,这里晚上很冷,俺啃得是冻土豆,俺想娘做的玉米饼子。不过,娘放心,俺没事。等打跑了狗日的小鬼子,俺就回家”
旁边的注释只有一行小字:“1931年10月,于沈阳外围,佚名战士。”
信纸上一片暗褐色的、不规则晕开的痕迹覆盖了剩下的内容,陈砚知道,这是那名战士的血迹,他知道,这名战士没有回家。
陈砚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战士的血迹,。他在博物馆的展品上,其他档案上的照片里,都见过,但是,都没有这一次有共鸣感。
鬼使神差的,他轻轻的抚摸影印件,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信纸一样,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传递的感觉。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一种侵入骨髓的冷,不是冬天空气那种干冷,而是一种带着潮气的、能冻僵血液的阴寒。
似乎真的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混杂着土腥味、铁锈味和某种无法形容的腐败气息的味道通过鼻腔传入大脑。
“晚上很冷,啃得是冻土豆”
“俺想娘做的玉米饼子”
那些文字仿佛是活了过来一样,纷纷从纸面上的跃起,一些钻进骨头缝,散发着阵阵寒气,一些哽在喉咙里、又硬又噎,还带着冰碴的食物触感。
陈砚睁开眼,猛地缩回手,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他的心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他慌忙抬起头,使劲眨了眨眼,试图将那些泪水逼回去。
然而,泪水更加猛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长期写作而在的内心筑起的“客观”堤坝。他之前笔下所谓的“奋勇”、“牺牲”、“艰苦卓绝”,在这封残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虚伪,甚至轻飘飘。
没有豪言壮语的家书,承载了一位战士,在某个寒风刺骨的夜晚,蜷缩在沈阳外围的某个战壕或掩体里,一边啃着能崩掉牙的冻土豆,一边写着家书,对母亲的思念,对胜利的执着精神。
陈砚突然是推开《东北抗联战士家书集》,仿佛那本书突然变得烫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好的自己的情绪。然后打开电脑搜索引擎,颤抖的输入“1931年 沈阳外围 阻击战”。
搜索页面的结果较少,大部分只是进行了宏观的战史记载,简单了叙述了敌我番号、战役进程和最终结果。
陈砚还是详细的翻看了一些比较详细的搜索结果,直到他看到这样一个条目:“是役,东北军独立旅某排,于沈阳城东阻击日军先头部队,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陈砚浑身一震
“全军覆没”
这几个字将陈砚的翻涌的情绪直接扑灭,
“没有名字?”陈砚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颤抖着,“某排?佚名战士?连个名字都没有,我该怎么写他们的故事?怎么写得出‘温度’?”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他知道历史像个吝啬的巨人,只肯丢下一些模糊的轮廓和冰冷的数字,将那些活生生的、有温度有痛感的人和事,深深埋进时间的冻土之下,不肯示人。他知道,该出去了,该去青龙山了,于是他收拾好了一切,带上简单的行李,踏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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