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炮火疏河
炮声撕裂雨夜。
登州水师的十六门改良火炮在三百步外依次开火，实心弹带着炽热的轨迹砸向下游减河淤塞段。每一声轰鸣都让堤坝剧烈震颤，朱慈烺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呻吟。
“第二发，放！”曾化龙的吼声在风雨中传来。
第二轮齐射。炮弹精准地落在减河与黄河交汇处的沙洲上，炸起数丈高的泥浪。但水位……仍在上涨。
“不对。”李维放下望远镜，肋下的伤被震动牵扯得剧痛，但他眉头紧锁的是另一件事，“不是沙洲淤塞，是暗渠入口塌了。”
他夺过郑月手中的潘季驯河工图，就着桅灯细看。图纸上，减河入口处确实标注着一条地下暗渠，那是万历年间为“分洪减冲”开挖的，从减河河床下穿行两里，直通赵王减河。如果暗渠入口塌方，地表水流得再畅也没用。
“父皇！”朱慈烺的声音从堤上传来。少年太子浑身泥浆，正沿着堤坡跌跌撞撞跑下来，“不能炸了！震动太大会把东段堤震垮！”
李维抬头看向儿子。十六岁的少年脸上已没有半分稚气，只有疲惫和决绝。他心头一紧，但声音依然冷静：“慈烺，下游暗渠入口塌了。地表水流得再快，也泄不了三成洪。”
“那怎么办？”
李维看向潘云鹤。老人正被两个民夫搀扶着过来，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陛下，老臣……老臣失算了。暗渠年久失修，爆炸震动可能引发了内部塌方。”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李维打断他，“暗渠有多长？结构如何？”
“全长两里一百丈，砖石拱券结构，高八尺宽六尺。入口在减河河床下三尺处，原本有铁栅门防护，但……”
“但可能锈蚀塌了。”李维接话，脑中飞速计算，“如果派人从下游进入暗渠，清理塌方段，需要多久？”
潘云鹤苦笑：“至少两天。而且暗渠内可能有沼气，遇火即爆，太危险。”
两天？他们连两个时辰都没有。
朱慈烺忽然道：“不能从下游进，能不能……从上游灌？”
众人一愣。
少年太子指着图纸上减河与暗渠的连接处：“既然暗渠入口塌了堵住水路，我们能不能从减河上游开个口子，把水直接灌进暗渠中段？用水压冲开塌方！”
潘云鹤眼睛一亮：“对！暗渠是缓坡向下，中段有个检修竖井，就在……”他手指在图上移动，“就在这里！距离滚水坝西侧不到半里！”
李维立即看向郑月：“船能开到那里吗？”
郑月观察水流：“可以，但需要先清理减河上的障碍——刚才炮击炸断了几棵冲下来的大树，卡在河道中央。”
“曾化龙！”李维转身下令，“停止炮击！改用工兵，一炷香内清出航道！”
“是！”
水师战船上放下小艇，水手们挥斧砍向卡在河中的树干。暴雨仍在倾泻，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已经漫过堤脚。东段方向传来不祥的“咔嚓”声——那是堤基泥土被冲刷流失的声响。
“高第！”李维对堤上喊，“带你的人去东段！用所有能用的东西加固！沙袋、石块、拆了望台的木料，全用上！”
“遵旨！”高第抱拳，带着汉军旗士兵狂奔向东。
李维这才跳下船，踩着没膝的泥水走向儿子。父子俩在暴雨中对视，谁都没说话，但千言万语都在那一眼里。
“伤怎么样？”李维先开口。
“断了一根肋骨，不碍事。”朱慈烺咧嘴想笑，却扯痛伤口，“父皇您呢？”
“老伤，死不了。”李维拍拍儿子肩膀，手很重，“刚才那个想法很好——从上游灌水冲暗渠。但具体怎么操作，你想过吗？”
朱慈烺指向图纸：“潘先生说检修竖井在减河河岸内侧，我们需要在竖井对应的河岸位置开个口子，把减河水引进去。但问题是，开口的大小、角度、时机……”
“需要精确计算。”潘云鹤接话，“口子开小了，水压不够；开大了，可能直接把河岸冲垮，连竖井一起埋了。而且必须一次成功，没时间试错。”
李维看着图纸上那个代表竖井的小圆圈，又抬头看看黑沉沉的雨夜：“竖井位置能确定吗？”
“地面上应该有标记石，但这么多年……”潘云鹤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可能早就被埋了。
“那就用笨办法。”李维从怀里掏出个牛皮袋，倒出几样东西：指南针、皮尺、还有一根奇怪的金属杆——一端尖锐，一端带刻度。
“这是什么？”朱慈烺好奇。
“探杆。”李维把金属杆递给潘云鹤，“潘先生，你根据图纸估算竖井大致方位，我们用探杆往下扎。如果下面是空的，手感会不一样。”
潘云鹤接过探杆，眼神复杂地看了李维一眼——皇帝怎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但他没问，而是立刻开始计算。
半刻钟后，减河西岸一片长满芦苇的洼地上，十几个人排成一排，手持探杆往下扎。雨太大，脚下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像拔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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