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斜到了床脚。她没动,手却悄悄伸进袖口,指尖碰到了那半块玉片。凉的,稳的,像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她慢慢把玉片贴在掌心,又用布条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昨夜她说的话,不是吓唬春桃。她得活,就得比那些想她死的人更清醒。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骨头缝里都泛着酸。她盯着那盏灯,脑子里过着一件事——柳美人送来的那两块桂花糕,还在床头的木盘里,没动过。
她知道那不是恩赐。
是试探,也是杀招。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那支银簪。原主陪嫁的东西,银色发暗,簪头雕了个歪扭的梅花。她拔下来,放在掌心看了看,又用袖子擦了擦尖端。银簪不亮,可她知道,它能用。
到了下午,门缝底下又响了一声。
她没立刻去看,等外头脚步走远,才慢慢挪过去,把那布包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碗稀粥,米粒稀得能照见碗底。她没喝,先放在一旁,然后从袖子里取出那两块桂花糕,掰下一小角,塞进嘴里。
她没咽。
只是含着。
舌尖立刻泛起一股涩味,不是甜,也不是咸,像铁锈混着陈油。她把糕吐进碗里,漱了口,盯着那残渣看了半晌。水面上浮了一层浑浊的油星,不散,也不亮。
她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入夜后,她把油灯挪到床边,用火钳夹住银簪尖,放在灯焰上烧了片刻。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双沉静的眼睛。等簪子冷却,她把它插进糕点中心,慢慢转了几圈,再抽出来。
簪尖变了色。
不是全黑,是靠近裂缝的地方,浮出一层青灰,像是被什么东西蚀过。她拿清水洗了洗,颜色也没退。
砒霜。
她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三氧化二砷,古法常用,入口先苦后麻,伤胃损肺,重者肺水肿窒息而死——和原主的症状一模一样。
她把银簪擦干净,重新插回发间,又把剩下的糕点用布包好,塞进床板底下。做完这些,她靠在墙边,闭了会儿眼。
不是怕,是累。
可她不能歇。
第二天一早,门缝底下又传来动静。她听见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是碗轻轻落地的轻响。她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把碗端进来。
是春桃。
她没立刻开门,只压低声音:“春桃。”
外头静了一瞬,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
“是我。”春桃的声音抖着,“娘子……您……您昨夜吃了那糕吗?”
“没吃。”苏知微说,“我验了。”
“验?怎么验?”
“银簪。”她拉开一道门缝,把簪子拔下来递出去一点,“你看这里。”
春桃凑近了看,手指猛地一抖。“黑……黑了?”
“砒霜。”苏知微收回簪子,重新插好,“她们不想我活着,也不想我死得干净。想让我吃下毒,半夜翻白眼、吐白沫,让人以为我疯了自己寻死。可我没吃,也没疯。”
春桃站在门外,脸白得像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怕吗?”苏知微看着她。
“怕。”春桃声音发颤,“我怕得腿都软了。可我……我昨夜回去,一直在想您说的话。那玉坠是您娘给的,没人知道上面刻了字。您能认出来,能活下来,还能查……您不是一般人。”
苏知微没接这话。
“你要是现在走,我不拦你。”她说,“往后别再来,当没见过我。可你要留下,就得听我的——只听不说,只记不问。你听到什么,看见什么,哪怕是一句闲话,一个眼神,都告诉我。怎么传,你自个儿想办法。我不逼你,但你得明白,这事一旦开始,就没回头路。”
春桃咬着嘴唇,手指抠着门板的缝。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过了好久,她忽然抬头:“厨房……厨房前日领过砒霜。”
苏知微眼神一动。
“说是库房进了耗子,要撒药。”春桃声音压得极低,“是柳美人屋里的人去领的,领了半包,登记的是阿菱的名字。可阿菱平时不碰这些事,都是管事姑姑经手……她去领,不合规矩。”
苏知微记下了。
“还有……”春桃顿了顿,“我昨夜路过西廊,听见柳美人屋里吵了一嘴。她摔了茶盏,骂‘那镯子怎么还不修’。她贴身的丫鬟回,说匠人说缺了角,不好补,得重打。柳美人骂她蠢,说‘缺就缺了,戴里面没人看得见’。”
苏知微的指尖在掌心划了一下。
镯子。
缺角。
和碎玉的刮痕对上了。
她看着春桃:“你还听见别的吗?”
“没了……就这些。可娘子,我……我真能帮上您吗?我一个粗使丫头,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能。”苏知微打断她,“你在我身边,就是证据。你听见的每一句,都是活口供。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做什么大事,只需要你活着,记着,传话。”
春桃低下头,眼泪砸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她忽然伸手,把袖子里一块布巾塞进门缝。“这是我今早偷偷带出来的……厨房的领物单子,我趁人不备抄了一行。您……您看看有用没用。”
苏知微把布巾收下,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春桃,目光沉静。
“回去吧。”她说,“别让人看见你在这儿。”
春桃点点头,转身要走,又猛地回身:“娘子,我……我能再来吗?”
“你想来,就来。”苏知微说,“但记住,别带吃的,别带水,别让人起疑。你来,是为了听,不是为了送命。”
春桃咬着唇,用力点头,然后快步走了。
屋里又静了。
苏知微把布巾摊开,借着晨光看那几行字。墨迹歪斜,可她认得清——“砒霜半两,西六库,申时三刻,阿菱签领”。
她把布巾折好,塞进床板夹层,再把银簪从发间拔下,放在手心看了很久。
她忽然抬起手腕,把簪尖轻轻划过掌心。
一道红痕浮现,不深,可血很快渗了出来。
她盯着那道伤,没擦,也没包。
血顺着掌纹往下流,滴在床板上,砸出一个小点。
她把簪子重新插回发间,靠在墙边,闭上眼。
她没动,手却慢慢攥紧了那支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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