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须公的到来,比预想中更快。
这位赤炎部落的巫祭长老,没有携带任何彰显武力的随从,只身一妖,手持敖戾的本命鳞片作为信物,穿过尚未完全平息硝烟的黑风隘口。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传达了敖戾愿意就“部落未来”进行深入商谈的意向,并隐晦地提及敖戾正在内部“整顿秩序”,暗示血牙一系已被清算。
初步接触在谨慎而务实的氛围中进行。木须公代表敖戾,原则上同意了李三石提出的,以“妖族再就业”计划为核心框架的合作方向。然而,涉及到具体的条款细则、权力过渡、以及如何应对部落内部可能出现的反弹等实质性问题时,双方面临的信任壁垒依旧厚重如墙。许多细节,绝非木须公一人所能决断,更需要与敖戾当面敲定。
送走木须公后,城隍府核心再次齐聚。
“敖戾展现了诚意,但也仅止于意向。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白辰梳理着刚刚会谈的要点,眉头微蹙,“我们需要一位特使,携带具体的合作章程,深入赤炎山妖王殿,与敖戾进行最终谈判。此人选,至关重要。”
苏离儿接口:“此人需沉稳,能代表我方诚意,不被妖族视为挑衅;需坚定,能清晰传达我方原则底线;最好……不那么像传统的、让妖族天生反感的‘神只’。”
牛大马二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让他们打仗可以,这种精细活实在非其所长。
李三石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始终沉默如山、侍立一旁的石敢当身上。
石敢当感受到目光,抬起那如同花岗岩雕琢般的面孔,眼神平静无波。
“石敢当,”李三石开口,语气郑重,“你可愿为我,再入赤炎山,走这一趟?”
石敢当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躬身,瓮声道:“大人之命,敢当……万死不辞。”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岩石般的承诺。
“好。”李三石点头,“此行,你非以战神之名,而是以‘发展’与‘合作’之特使身份前往。你的任务,不是炫耀武力,不是巧言令色,而是将这份《黑山—赤炎合作章程(草案)》……”他递过一枚凝聚了他、白辰、苏离儿三人心血的玉简,“……亲手交予敖戾,并向他阐明其中利害。告诉他,黑山的大门,为所有愿意遵守规则、共创未来的生灵敞开。但前提是……诚意与秩序。”
“属下,明白。”石敢当双手接过玉简,那沉重的触感,仿佛接过了整个部落未来的重量。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石敢当依旧是那副朴素的石灵模样,独自一人,踏上了再入赤炎山脉的路。
与上次秘密传讯不同,这一次,他是光明正大的特使。敖戾似乎早已下达命令,沿途虽有妖族巡逻队投来或好奇、或警惕、甚至隐含敌意的目光,但并未有任何阻拦,反而有一队敖戾的王庭近卫被派来,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与观察。
石敢当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是沉默地行走,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脉络相连。他高大的石躯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那沉默而厚重的气息,反而让那些躁动的妖族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看到了沿途部落的凋敝,比之前神识探查时更为真切。饿殍虽已被清理,但那种绝望麻木的气氛,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他也看到了敖戾“整顿秩序”的痕迹——几处原本属于血牙心腹的聚居地已被夷平,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未散尽的妖力波动。
内部清洗的残酷,与外部的生存压力,如同两把铡刀,悬在每个赤炎妖族的头顶。
引路的王庭近卫首领,一位面容冷峻的豹妖,试图用言语试探:“石特使,黑山……当真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不是想把我们骗过去,当牲口使唤吧?”
石敢当停下脚步,侧头看了那豹妖一眼,他的眼神如同历经万古风霜的岩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没有回答对方关于“活路”和“牲口”的问题,而是伸出一只石手,指向不远处一片因为地脉轻微紊乱而显得格外贫瘠的山坡。
“此地,下挖三丈,有浅层水脉。梳理地气,可植‘耐旱薯’。”他的声音沉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豹妖一愣,下意识地顺着石敢当所指看去,那里除了碎石和枯草,什么也没有。他身后的几名妖族近卫也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石敢当不再多言,继续前行。他的沟通方式,从来不是靠华丽的辞藻,而是基于对大地、对生存本质最直接的理解和行动。
数日后,妖王殿再望。
与上次暗中窥探时不同,此时的妖王殿气氛肃杀。王庭近卫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显然,敖戾虽然初步掌控了局面,但内部的暗流与不满,并未完全平息。
石敢当在那队近卫的“护送”下,踏入这座粗犷而压抑的殿堂。
王座之上,敖戾的身影依旧魁梧,但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比上次石敢当暗中观察时更甚。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妖王威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试图以此震慑来使,掌握谈判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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