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卯时初刻,九江城
铜匠铺的炉火比太阳更早照亮了九江城的半边天。
从城南的“老刘记”到城北的“胡家坊”,十九条街巷里七十二家铜匠铺子全数开了门。不是自愿的——昨夜子时,知府衙门的胥吏挨家挨户敲门,手持锦衣卫令牌,言明“征用全城铜匠三日,工钱加倍,抗命者以通逆论处”。
起初还有匠人嘟囔抱怨,待看到一车车从龙江分厂拉来的铜料,听到是要做“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那些抱怨便都咽了回去。匠人们有匠人的骄傲,再卑微的手艺,若能被用在救天下的事上,便是光宗耀祖。
老铜匠刘三锤今年六十一,干这行四十七年,此刻正用长钳夹着一面直径二尺的铜镜毛坯,就着炉火仔细端详镜面的弧度。他身侧的木架上挂着一张图纸,是鲁广孝连夜画的“导流铜镜标准制式”,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角度:
“镜面曲率半径:九尺七寸。焦点须落于镜前五尺三寸处。边缘厚度:三分;中心厚度:五分。背面加铸四耳,耳孔直径八分,用于连接支架……”
“师父,这弧度也太刁钻了。”徒弟小顺子苦着脸,“咱们平时打铜镜都是微弧聚光,这镜子要的是‘兜风’,根本是两码事。”
“让你学就学,哪来那么多话。”刘三锤瞪他一眼,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尘封多年的木模,“看看这个。”
木模打开,里面是一套大小不等的弧形刮刀,刀身黝黑,刃口闪着暗光。
“这是你师祖传下来的‘镜弧三十六刮’。”刘三锤拿起其中一把,手指拂过刀身,“早年宫里造观星铜镜,用的就是这套家伙什。后来没人观星了,也就用不上了。”
他走到铜镜毛坯前,闭目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随即睁眼,手中刮刀落下——“嗤”的一声轻响,铜屑飞溅,镜面弧度肉眼可见地加深了一分。
“看好了,”他一边刮一边说,“这不是打铁,是雕心。手下重一分,焦点就偏三寸;轻一分,风就兜不住。要的就是那股子‘刚刚好’的劲道。”
小顺子看得入神,忽然问:“师父,您说咱们做这些镜子,真能救天下?”
刘三锤手下不停:“救不救天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做不好,九江城保不准就没了。”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六十年前,我爹跟我说过,好匠人要有三样东西:好手艺、好材料,还有……好良心。手艺咱们有,材料官府给了,这良心嘛——”
刮刀在铜镜边缘轻轻一旋,留下完美的圆滑过渡。
“——就都在这镜子里了。”
同一时辰,龙江分厂东跨院
朱清瑶在黎明的微光中清点铜镜。
她面前的长桌上已摆了一百二十七面成品,大小、厚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只在边缘处刻着细微的编号。每一面她都亲手检查:用丝线吊一枚铜钱悬在镜前五尺三寸处,点燃一支细香置于镜后,看烟雾是否准确地绕过铜钱——这是鲁广孝教的简易焦点检测法。
“第七十三号,焦点偏右一寸。”她轻声念着,在一旁的册子上记下,“需返工。”
青荷跟在她身后,抱着另一本册子记录镜子的编号和状态。这丫头眼睛尖,指着第七十三号镜的边缘:“殿下您看,这儿有道细划痕,怕是打磨时留下的。”
朱清瑶俯身细看,果然。她抬头看向院中——韩铁火正带着二十名铁匠赶制连接铜镜的铁架。铁架设计成可折叠的三角结构,支架末端有可调节的卡榫,能适配不同地形的倾斜角度。
“韩师傅,”她唤道,“第七十三号镜边缘有伤,您看看要不要紧?”
韩铁火放下铁锤,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接过铜镜对着光看:“伤倒不深,但镜面弧度会受影响。这样,我让徒弟用细锉修一下镜背的对应位置,把重心调回来。”
“来得及吗?”
“一炷香功夫。”韩铁火咧嘴,“放心,误不了事。”
朱清瑶点头,继续检查下一面。她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铜面,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父王书房里也有一面铜镜,是西域来的贡品,镜背镶嵌着五彩琉璃。那时她总爱偷偷照镜,父王见了就笑她:“瑶儿啊,镜子里的人再好看,也不如心里敞亮重要。”
那时不懂,现在想来,父王说的或许就是“心镜”——心若澄明,照见的才是真实。
“殿下,”青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您昨夜又没睡好?”
朱清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眼圈都青了。”青荷小声道,“要不您去歇会儿?这儿我看着。”
“不用。”朱清瑶摇头,“李远他们不是更没睡?”
她望向西跨院。那里灯火通明,鲁广孝、王守仁、林老匠、陆炳四人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是按锦绣谷地形用黏土堆出来的,比例精确到每十丈一寸。沙盘上插着小旗,标注着风道入口、阵眼位置、可能的铜镜布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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