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闷响像是在沈昭棠的心口上擂了一锤。
黑色轿车并没有立刻驶离。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晕,沈昭棠看见那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并没有上车,而是把行李箱提到了路边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手里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了。
两人没有交谈,动作快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雨衣男松手,夹克男接箱。
接着,夹克男转身,脚步匆匆地走向了只有几百米远的县委大院侧门。
那里没有警卫岗,只有一个刷卡进入的铁闸。
“滴”的一声轻响,即便隔着车窗和雨声,沈昭棠似乎都能听见那道门禁开启的声音。
那是县委常委楼的直通通道。
“那是谁?”沈昭棠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声音紧绷。
“不认识,但能在这种时候走侧门进常委楼送‘东西’的,只有一种人。”陈默川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用力得发白,他侧过头,眼底映着仪表盘幽冷的蓝光,“他们急了,正在往上疏通关系。这箱子里装的不是钱,是某些人的买命符。”
返回财政局已是凌晨三点。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走廊尽头敲出空洞的回音。沈昭棠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中那枚银色U盘——三天前它被匿名塞进她门缝,附带一张纸条:“别信财务科”。她反复校验了三遍音频哈希值,确认未被篡改。
四点十五分,她拨通魏书记秘书的电话。五分钟后,听筒传来魏洪波低沉的声音:“你既然拍到了侧门交接,那就让真相自己说话。”
六点整,晨雾未散,县委大院的铁门刚刚开启。工作人员核对名单后,才允许她携带笔记本电脑进入常委楼。她换上了最正式的白衬衫,尽管来不及熨平褶皱;坐在末席旁听位时,手表显示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七分钟。
常委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嘶嘶地往外冒,吹得人后颈发凉,像有细针沿着脊椎缓缓扎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茶和风油精混合的味道,那味道混着老干部们呼吸间的烟味,在密闭空间中发酵成一种压抑的黏稠感。长条形的红木桌两侧坐满了人,皮椅轻微吱呀作响,有人翻动文件的窸窣声如同枯叶摩擦。
沈昭棠坐在末席,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暗着,右手紧紧攥着那枚已经有些发烫的U盘,金属边缘硌进掌心,带来一丝钝痛般的清醒。
那是魏书记特批给她列席的机会。
“关于灾后重建资金的管理问题,我的意见很明确。”
说话的是市发改委下派挂职的孙主任。
他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一颗扣子,红光满面,手里那支昂贵的派克笔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而挑衅的“嗒、嗒”声。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办。应急局的同志在一线救灾确实辛苦,但资金调拨、审计核算这一块,还是不宜引入过多的非体制人员监督。这会降低行政效率,甚至泄露政府机密。”孙主任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似笑非笑地落在沈昭棠身上,“沈副局长,你说呢?”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把“不信任”包装成了“讲效率”。
会场里响起几声附和的咳嗽声,痰音沉重,像是刻意压低的站队信号。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这位手握项目审批大权的主任。
沈昭棠没接话。
她只是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滋啦”一声刺耳的锐响,像是一把刀划开了此时黏稠的空气,惊得邻座一位常委手中的钢笔微微一抖,墨点溅落在会议纪要纸上,如一朵骤然绽开的黑花。
孙主任眉头一皱:“沈同志,会议还没……”
沈昭棠没有看他,径直将那个银色的U盘插进了电脑侧面的接口,塑料外壳与金属接口碰撞出细微的“咔”声。
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指尖因紧张而微潮,光标却稳稳悬停在一个命名为“鸿润-0428”的音频文件上。
“既然孙主任提到了‘专业’和‘机密’,”她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却异常清晰,仿佛每一字都裹着冰碴落下,“那我们不妨听听,真正的‘机密’是怎么运作的。”
回车键按下。
笔记本那并不算优质的扬声器里,传出一阵电流的杂音,嘶嘶作响,像是某种野兽在暗处喘息。紧接着,两个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笔钱走鸿润的账,回头让江岸建工开票冲平……”
“只要孙主任那边把账做平,应急局那帮傻子看不出来的。”
声音太熟悉了。
前一句是高远舟那特有的带着烟嗓的低沉语调,后一句,正是此时坐在上首、脸色瞬间煞白的孙主任。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还在低头记笔记的几个常委猛地抬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沈昭棠和孙主任之间来回扫射,眼神中惊疑与算计交织。有人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茶水晃出来烫了手也没察觉,只机械地缩回指尖,留下一圈深色水渍在会议记录本边缘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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