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雾中的低语
苍云关的第三个清晨,萧绝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粗木,每个字都带着肺叶里积存的浊气,但他确实在说话:“……水。”
守在床边的李继武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的,打翻了手里正在分拣的药草:“侯爷!您醒了!真醒了!”
他手忙脚乱地倒水,却因为太激动泼了一半在手上。萧绝看着这个年轻医士慌乱的模样,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甚至称不上是个笑容,只是面部肌肉的一个微小抽动。
帐帘被掀开,沈惊棠端着药盘走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医袍,头发简单绾成髻,插着一根乌木簪。连日的奔波与救治让她清瘦了不少,眼下的淡青显示出睡眠的不足,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仿佛淬炼过的寒星。
“醒了?”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问“吃过早饭了吗”,但脚步却快了两分。
走到床边,她先试了试萧绝额头的温度,又翻开他的眼睑查看瞳孔。一系列动作熟练而迅速,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自持。但当她的手指不经意拂过他颈侧脉搏时,萧绝感觉到那指尖有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高热退了,脉象虽然虚浮,但已无性命之忧。”沈惊棠直起身,转向李继武,“昨夜可有异常?”
“没有异常,侯爷一直昏睡,中间咳了三次痰,都是暗红色的,但量不多。”李继武赶紧汇报,“按照您的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参汤,总共喂了六次。”
沈惊棠点头,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开始检查萧绝背部的伤口。她掀开薄纱时动作很轻,但药膏与新生肉芽的粘连还是让萧绝闷哼了一声。
“疼是好事。”沈惊棠的声音放软了些,“说明神经没有坏死。”
她从药盘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罐,用银匙挖出里面淡绿色的药膏。那药膏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清香,混合着薄荷、冰片和某种不知名草木的气息。当药膏敷上伤口时,萧绝先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随即是火辣辣的灼痛,最后竟奇异地转化为舒缓的温润。
“这是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然沙哑。
“玉露生肌膏。”沈惊棠专注地涂抹着,“我母亲留下的方子,里面加了雪山灵芝和百年石斛,对生肌敛疮有奇效。原本只剩半罐,来之前我又添了几味药材重制了一罐。”
她说话时低垂着眼,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萧绝侧着头,能看到她颈侧一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医袍的领口。
“你……”他想说“你怎么来的”,想问她一路经历了什么,想问她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细痕是从哪里来的,但最终只挤出两个字,“谢谢。”
沈惊棠涂抹药膏的手顿了顿。
帐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远处军营传来隐约的操练声。李继武识趣地收拾了药草,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不用谢我。”沈惊棠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是医者,救人本分。况且……”她停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北境需要靖北侯活着。”
萧绝闭上眼睛。他听出了她话里未尽的意味——不仅仅是医者救死扶伤的本分,也不仅仅是北境需要一位将军。这其中,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点破。
药膏涂抹完毕,沈惊棠用新的细棉纱布重新包扎伤口。她的手指灵活地在绷带间穿梭,打结时手法特殊,既牢固又不至于压迫血脉。
“你背上的毒已经解了,但余毒侵入骨髓太深,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彻底清除。”她一边收拾药具一边说,“这期间不能动武,不能劳累,饮食要清淡,每日早晚各服一次解毒汤。我会把方子留给王明轩他们。”
萧绝睁开眼:“你要走?”
“暂时不走。”沈惊棠将用过的纱布投入火盆,看着它们蜷曲燃烧,“但也不能久留。太医署那边……有些麻烦。”
她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周文柏来了,带着太医署的问责函。徐将军暂时扣住了他,但这事瞒不了多久。我必须在京城那边有所动作之前,想好应对之策。”
萧绝想坐起来,但稍一用力就牵扯到背部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沈惊棠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伤口刚长出新肉,撕裂了会更麻烦。”
她的手按在他肩上,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萧绝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子特有的清冽气息。
“周文柏……”他咬着牙,忍着疼说,“是荣亲王的人。”
“我知道。”沈惊棠收回手,重新坐回凳子上,“曹公公暗示了。但荣亲王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单凭一个周文柏,扳不倒他。”
“你想怎么做?”
沈惊棠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帐中的小桌旁,那里摊着她这几日写下的医案和药方。她拿起其中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萧绝中毒的种种症状和解毒过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鹤唳春山请大家收藏:(m.qbxsw.com)鹤唳春山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