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卯时正,京郊官道。
四匹快马拉着青帷马车在晨雾中疾驰,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急促的滚动声,惊起道旁林间栖息的寒鸦。沈惊棠靠坐在车厢内,膝上摊着医箱,手中捏着那块沾血的玉佩——蟠龙纹路已被血渍浸透,在摇曳的灯笼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夫人,照这个速度,今夜子时前能到沧州驿站。”车夫老陈的声音从前帘缝里传来,带着风声,“但从沧州往北的路被秋雨冲坏了一段,恐怕要耽误两个时辰。”
“能快就快。”沈惊棠声音平静,但握着玉佩的手指节发白,“陈大勇他们跟上了吗?”
“跟上了,在后方三里处,扮作商队。按您的吩咐,分批行进,不惹眼。”
沈惊棠点头。她掀开车帘一角,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收割后的稻田裸露出褐色的土地,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早起赶集的农人挑着担子走在田埂上。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秋日清晨,可她的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萧绝中的是“腐骨穿心毒”。王明轩在信中详细描述了症状:背部皮肤紫黑溃烂,蔓延迅速,七窍出血,四肢麻痹。这是混合了至少七种剧毒的奇毒,郑明远毕生“心血”之作。信中还说,他们用沈惊棠教的“以毒攻毒”法暂时抑制了毒性,但找不到第七种毒药,三日后必会复发。
三日。今天已经是第二天。
沈惊棠打开医箱,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盒内分七格,每格都装着一种剧毒药材的样本——这是她这些年收集的,原本是为了研究解毒之法,没想到今日要用在萧绝身上。她逐一检查:断肠草、鹤顶红、砒霜、乌头、狼毒、蛇毒……第六格是空的,本应装着“七星海棠”——一种只生长在西南深山、见血封喉的奇毒。
但王明轩说,第七种毒药不是七星海棠。因为七星海棠中毒者会瞬间心脏停跳,而萧绝还撑了两天。
那会是什么?
沈惊棠闭上眼睛,脑海中飞快翻阅着记忆中的医典毒经。《神农本草经》《毒物辑要》《异域巫医考》……忽然,她想起母亲手札中一段几乎被她遗忘的记录:
“永昌十九年,随父往西南苗疆采药,见当地巫医制一种奇毒,名‘鬼面蛛涎’。取百年鬼面蛛毒液,混七种毒草,经七七四十九日炼制而成。中毒者初时如常,三日后始发,皮肤溃烂如蛛网,七日方死,死状极惨。问解药,巫医笑曰:‘此毒无解,唯制毒者知配方。’”
鬼面蛛……百年鬼面蛛只生活在极寒的雪山深处。北狄境内有座白头山,终年积雪,传说就有这种毒蛛。
沈惊棠猛地睁眼。如果第七种毒是鬼面蛛涎,那一切都对上了——初时症状不显,三日后爆发,皮肤溃烂如网……
她迅速铺纸研墨,在颠簸的车厢中开始推算解药配方。鬼面蛛毒液性极寒,需用至阳之物化解。至阳之物……火莲?不,火莲虽阳,但药性太猛,会与其它解毒药冲突。那用什么呢?
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终于落下:“百年雪参,佐以赤阳芝、朱砂、雄黄……不,雄黄与砒霜相克,不可用。改用紫石英,镇心安神,导阳入阴……”
马车一个颠簸,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团。沈惊棠稳住手腕,继续书写。晨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进来,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了层淡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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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沧州北驿。
马车在驿站前停下时,四匹马口鼻都喷着白沫,显然已到极限。老陈跳下车辕,急声道:“夫人,换马需要半个时辰,您先休息……”
“不休息。”沈惊棠提着药箱下车,“告诉驿丞,用最好的马,加三倍草料。另外,准备干粮和清水,我们路上吃。”
驿站里人声嘈杂,南来北往的旅客、商队、信使挤满了大堂。沈惊棠刚走进门,就听见角落一桌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北境又打起来了,苍云关死了好多人!”
“何止死人,听说还闹瘟疫了!我有个表兄在军中当差,前日托人捎信回来,让家里赶紧囤药材,说关里药材都抢疯了!”
“瘟疫?那可了不得!会不会传到咱们这儿来?”
沈惊棠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走向柜台。驿丞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埋头记账,见她过来,头也不抬:“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打尖的话只有面饼咸菜,住店的话只剩大通铺了。”
“换马,四匹,要最快的。”沈惊棠将一枚银锭放在柜台上,“另外,打听个事——今日可有从北境来的军报信使?”
驿丞抬头,看见银锭,眼睛亮了亮,但听到“军报”二字又警惕起来:“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沈惊棠亮出太医署的腰牌:“太医署奉命往北境防疫,需要了解最新情况。”
驿丞这才放松:“巧了,一个时辰前刚过去一拨信使,说是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的。听他们聊天,好像苍云关疫情稳住了,但有个大人物中了毒,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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