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梦的指尖在键盘上轻盈跃动，屏幕蓝光映照着她浅琥珀色的瞳孔。机房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季沉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柠檬香气——来自她发梢的廉价洗发水，却莫名让他想起母亲生前在窗台种的那盆香蜂草。
看这里。她调出一份加密病历，文档右下角印着香港某私立医院的logo，周毅每个月第二个周三都会请假，校方记录是家族企业实习，实际是去复诊。她放大处方单上的一串英文药名，碳酸锂缓释片，治疗躁狂发作的一线药物。
季沉的目光扫过用药剂量，眉头渐渐蹙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细密的条纹，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去年九月他发作过一次。顾绮梦调出另一张照片，画面里周家别墅的窗帘被扯得七零八落，当时用出国游学的名义休学了六周。她突然转向季沉，你猜，如果下周辩论赛决赛前，他的药瓶突然不见了会怎样？
季沉猛地攥紧扶手，塑料材质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想起初二那年，周毅在篮球场上毫无征兆地将矿泉水瓶砸向他额头，鲜血渗进睫毛的粘腻触感到现在还会在噩梦中重现。
这太...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残忍？顾绮梦轻轻合上笔记本，屏幕熄灭的瞬间，机房里只剩下主机箱闪烁的指示灯，那我们来点温和的。她从书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十五年前的财经版，豆腐块大小的报道写着《周氏集团财务总监季婉婷车祸身亡》。
季沉的呼吸骤然停滞。剪报边缘已经起毛，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他颤抖的指尖抚过母亲年轻时的证件照，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五岁。
交警报告说是意外。顾绮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你父亲私下调查过刹车油管被人为割裂的痕迹，对吧？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一阵穿堂风掀起了窗帘。季沉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电脑黑屏上晃动，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些未结案卷宗上的涂鸦。
你究竟...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顾绮梦没有回答。她取出一个老式MP3按下播放键，沙沙的电流声后，响起周永昌标志性的粗粝嗓音：「...翡翠湾那批钢筋必须今晚运走...质检局老刘已经打点好了...婉婷留下的账本找到没有...」
季沉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这段录音里的背景音清晰可辨是周氏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那个号称连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地方。
下周三市领导视察周氏集团。顾绮梦关掉录音，恰巧是周毅该复诊的日子。她将MP3推给季沉，音响控制室需要学生会审批钥匙。
季沉盯着掌心那个过时的电子设备，金属外壳已经被体温焐热。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不是在提议一场恶作剧，而是在下一盘精心设计的棋，每一步都算准了对手的死穴。
为什么帮我？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顾绮梦正在整理书包，闻言动作微顿。一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或许因为...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书包上一块褪色的贴纸，淋过雨的人，总想给别人撑把伞。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机房里。季沉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右手正摩挲着左手腕那里缺少了一条淡粉色的疤——那是姜晓雨前世割腕未愈的痕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秦修抱着三罐可乐闯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抱歉！小卖部阿姨非要跟我唠她家的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重的气氛。
正好。顾绮梦站起身，校服裙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秦学长能帮我查个IP吗？她递过一张纸条，周毅常去的电竞俱乐部。
秦修接过纸条，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这不是普通网吧！这是...
暗网交易线下据点，我知道。顾绮梦打断他，从包里取出一枚U盘，用这个工具可以绕过他们的防火墙，我要最近三个月的监控记录。
季沉和秦修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那家表面光鲜的电竞俱乐部实际上是城中富二代进行灰色交易的场所，连警方都苦于没有证据。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修脱口而出，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键盘，这些黑客工具连暗网都买不到。
顾绮梦正在系鞋带，闻言抬起头。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纤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一个想讨回公道的普通人。她背上书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林妙妙父亲最近在竞标的政府项目，标书在周永昌保险柜里。
门关上后，秦修猛地转向季沉：季哥！这妞绝对有问题！她刚才...
查这个IP。季沉打断他，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姜晓雨家附近的监控探头。
放学铃响起时，天空开始飘雨。顾绮梦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学生们撑开各式各样的名牌雨伞。姜晓雨那把褪色的折叠伞在书包夹层里安静躺着，她却没有取出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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