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了唐国公府,车轮压在傍晚的街道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
车厢内空间不算狭小,但凝滞的气氛,却让坐在里面的李元霸倍感压抑。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骨节粗大的双手,那对惹眼的金锤被他放在了脚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淳风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他全身,让他坐立难安。
车厢外的市井喧闹隐隐传来,初时近在耳旁。
渐渐的,所有声音都归于寂静。
这种寂静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
终于,李元霸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努力维持空洞的浅褐色眸子,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李淳风,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
“李先生。”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这句话。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伪装,没有憨傻,只有最直接的质问。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以“李宣”的本来面目,与这个世界的顶尖人物对话。
李淳风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正常”似乎毫不意外,脸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好整以暇地拂了拂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语气轻松,带着几分戏谑反问道:
“四公子,这便不装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松刺破了李元霸强自镇定的外壳。
他脸色微微一僵,窘迫瞬间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恼怒,但更多的还是无力。
在李淳风的洞察人心面前,任何表演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抿紧了嘴唇,重新低下头,避开李淳风那仿佛能直视人心的目光,心里早已将对方腹诽了千百遍。
“装你大爷!要不是为了以示尊重,你看老子打不打得破你的狗头……”
看着李元霸这副沉默又憋屈的模样,李淳风笑意逐渐收敛。
他不再绕圈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又带着不容拒绝魔力的语调,缓缓说道:
“四公子,此地仅有你我二人。贫道既然未在人前点破,便无意以此事相胁。”
“只是好奇,你身负如此禀赋,神魂亦非常人,为何甘愿隐于暗处,扮作那懵懂痴傻之态?这其中……必有隐情吧?”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元霸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抛出诱饵,语气更加诚恳。
“贫道虽非全知全能,但也略通些非常之理,识得几分人心鬼蜮。四公子若愿以实相告,坦诚布公,说不定……贫道非但能为你守密,更可量力而行,相助一二。总好过你一人独自承担,如履薄冰,不是么?”
李淳风的话语如同带着钩子,想要钓出李元霸最为真实的想法。
可是对于李元霸而言……
帮助?
守密?
他敢信吗?
他现在最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能合理存在、不引人怀疑的“身份”!
“实话?我能说什么实话?”
李元霸的内心在疯狂嘶吼。“
难道说你好,我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的打工仔,不小心挤占了你们家四少爷的脑壳?怕不是下一秒就被你们当成夺舍的妖孽,直接替天行道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穿越者的身份,是他绝对、绝对不能暴露的隐秘,这是原来的李元霸存在与否的致命问题。
“那么,问题核心就在于——如何解释‘我’的存在,以及‘我’为何与原来的李元霸不同。”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属于李宣的理性和属于李元霸残存的本能在激烈碰撞。“最关键的一点,必须让所有人,尤其是李渊、李世民,乃至眼前这个老神棍,都坚信——我还是李元霸!身体是,灵魂根源也是!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他的异常,或许都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如何解释这“变化”呢?
这一路上,他其实就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魔幻的世界,显然存在一些超越常理的力量和概念。
他想到了李淳风之前提到的“神魂”,想到了以前看小说,知道的那些玄乎的“命格”、“转世”之说……
“有了!”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却又似乎完美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命星转世!或者说……觉醒!”
李元霸心思一动,疯狂在心底盘算着这个说法的可行性。
自己原本浑浑噩噩,是因为神魂无法承载天赋,这是紫阳真人说的,李家人也认可。
那么,“天赋”说后面,是不是可以再加上一个“命格”说!
而就在近期,或许是神魂日益强壮,又或许是某种契机到了,那沉睡的“命星”或者说“前世记忆”苏醒了!
这样就能合理的解释,他为何突然“不傻”了!
“对!就这么办!”
李元霸心中一定,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核心就是——我还是李元霸,我只是觉醒了!”
他在心中推演着抛出这个说法以后会面临的各种可能。
“实在不行……”
李元霸眼底闪过一丝狠色,感受着体内那蛰伏的、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
“就只能赌一把,找个机会,锤翻这老神棍,然后……提桶跑路了!”
虽然面对李淳风这种神秘莫测的人物,他毫无把握,更别提之后要面对整个李唐势力可能发出的无尽追杀……
但是……别无他法,早一点晚一点面对的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李元霸再次抬起头,看向李淳风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权衡后的冷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李淳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李先生乃得道高人,想必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不知……先生可曾听闻,有人浑噩十数载,忽有一日,灵台清明,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他没有直接承认,而是抛出了一个现象,观察李淳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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