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钦差一行人后,林府的下人们,还沉浸在“姑爷”受封的喜悦与震惊之中,议论纷纷。
但书房内,当大门再次关上时,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甚至,多了一丝因“军械流出”而带来的,冰冷的杀意。
萧峰没有理会自己那个烫手的“江南巡查使”头衔,在众人散去后,他第一个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太医,直指核心:“刘太医,现在可以说了。姑父的病,到底如何?”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皇权圣旨,被拉回到了眼前这个最残酷的现实上。
黛玉刚刚因为萧峰受封而略有起色的脸蛋,又一次变得煞白,她的心,再一次揪紧了。
刘太医看了一眼四周,虽然只剩下几个心腹,但他依然沉声说道:“林大人的病情,非同小可,其中的蹊跷,在下有些拿捏不准。不如,屏退左右,下官再详细解释。”
林如海立刻会意,对下人挥了挥手。
管家林安习惯性地想留下来伺候,他忠心耿耿,认为自己理应陪在老爷身边。
刘太医的眼神,却在此时,不动声色地,在林安身上停顿了半秒。这个眼神,没有敌意,却充满了顶级医官面对未知风险时的职业性警惕。
林如海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刘太医的顾虑:女儿,未来可能的女婿,生死与共,自然可信。但一个掌管府中内外事务多年的老管家,在“下毒”这种事上,反而可能是最大的嫌疑人之一。
他不动声色地,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林安说:“林安,你去通知厨房,准备些丰盛的饭菜,尤其是玉儿爱吃的那些,你最清楚了。去吧,这里先不需要留人了。”
林安犹豫了一下,还想说“可是老爷,您身边……”,被林如海一个坚定的挥手动作止住,只得满心忧虑地领命离去。
随着书房门被轻轻关上,这里,成了绝对的密室。
待房内只剩下林如海、黛玉、萧峰、刘太医四人时,刘太医才从药箱里,再次拿出那几张已经看过的药方,和一小包药渣。
他低声说道:“林大人的病,从脉象和表象上看,是典型的肺虚之症,伴有长期咳嗽、气喘、夜间盗汗、精神萎靡。之前的几位大夫,开的方子,也都是围绕着‘补气润肺’来的,所用皆是黄芪、人参、麦冬等平和之药,按理说,并无大错。”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锐利起来:“但奇怪的是,林大人您已服药数月,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这说明,此病,绝非表象那么简单!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水缸,一边在往里灌水,另一边,却有一个看不见的窟窿,在漏得更快!”
刘太医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实不相瞒,下官反复诊治,心中有一个极为骇人的猜测……林大人,您恐怕,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慢性毒药!”
“毒药”二字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萧峰身上那股刚刚才收敛起来的杀气,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爆发!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升起。竟有人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暗害朝廷要员!更何况,此人是黛玉的生父,自己的亲人!他的拳头,在袖中,猛地攥紧。
黛玉则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下意识地惊呼:“不!不可能!我爹爹他……他怎么会中毒!”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林如海是三人中最镇定的。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冷静。随即,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如刀地看着刘太医,沉声问道:“刘太医,此话怎讲?我的饮食汤药,皆由专人负责,层层把关,怎会……”
刘太医沉声说道:“此事,下官也只是推测。因为这种毒,我从未在医书上见过。它不直接致命,却能持续地,破坏您的五脏六腑,蚕食您的生机,让任何补药,都无法真正起效!投毒之人,用心何其歹毒!”
他捻起那包药渣,放在鼻尖,递到林如海面前:“直到,我从您这每日服用的药渣里,闻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腐烂草木的腥甜之气。按您这方子,绝不该有此味道!”
黛玉忙擦干眼泪,急切地问:“那是什么毒?可有解法?”
刘太医沉重地摇了摇头:“下官还需亲自开方、熬药,进行比对,才能最终确定此毒的成分。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毒不除,林大人的病,绝无根治之望!而且,恕下官直言,您体内的生机,已被耗去大半,若再拖延,恐……恐有不测!”
“不测”二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黛玉的眼中,再次涌上绝望的泪水,她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衣袖,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凉。
他意气风发,宦海沉浮,没想到,最后,竟会倒在这样阴毒的手段之下。
而萧峰,在最初的愤怒之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智的光芒。
他看着林如海,问出了最关键,也是最直接的问题:
“姑父,您在扬州,可有仇家?最想,也最可能用这种手段害您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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