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一百九十九场]
我是被老班办公室那盏晃眼的白炽灯照醒的。
那天下午的阳光明明斜斜地趴在窗台上,可办公室里的灯偏开得亮得刺眼,老班坐在对面,手指在桌沿上敲着,节奏乱得像没调的鼓点。去一班吧。他突然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了半天,嘴里的话卡着:为啥啊?平行班往一班转?这事儿比数学老师突然说要教我们唱京剧还离谱。一班是尖子堆,课表上排满了竞赛辅导和拓展课,连课间都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而我们平行班,下课铃一响能掀翻屋顶,老班平时抓纪律能把嗓子喊哑,这会儿却要把我往那地方推。
老班没抬头,翻着桌上的作业本:哪有那么多为啥,去就是了。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红墨水,是上周批作业时蹭的。我盯着那点红,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像被人从队列里猛地拽出来,推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方阵里。
去一班的那天,我抱着书包站在门口,上课铃刚响过,教室里静得很,靠窗的女生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快得像在飞。班主任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女老师,推了推眼镜说坐第三排那个空位,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走过去时,鞋底蹭过地板的声音在教室里格外响,全班人都没回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第一节课是物理拓展,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公式像一串外星文字,我却奇异地能看懂。那些符号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居然就顺理成章地串了起来。可课表太不一样了,第二节是英语原着阅读,第三节是奥数,连午休都被分成了自主刷题小组讨论两段。我对着课表看了三天,才勉强没记错上课的教室。
偶尔路过原来的平行班,透过窗户往里看,还是老样子。男生们在后排用课本挡着偷偷打牌,女生凑在一块分享零食,老班站在讲台上训话,唾沫星子飞得老远。没人朝窗外看,连我原来的同桌——那个总借我橡皮的女生,也正低头忙着给前桌传纸条。
我以为会有点落差,就像突然从热热闹闹的集市闯进空无一人的寺庙。可没有。心里平得像刚拖过的地板,连点褶皱都没有。或许就像后来想的那样,人天生就带着点冷淡,谁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转,没人会特意停下来多看一眼。
去一班的第二周,我逃了下午最后两节课。
书包扔在教室后排的储物柜里,我沿着学校后墙的小路往外走。墙根的野草长得老高,刮得裤腿沙沙响。练功的地方在城郊的山脚下,大师兄说那片林子,其实就是树多,凉快。
远远就听见的喊声,师兄弟们正在练扎马步,大师兄背着手在旁边溜达,看见我来,眉头挑了挑:仨月没见,你这身子骨快散架了吧?
我嘿嘿笑,往场子里走。脚刚踩到那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突然觉得有点生分。以前总爱跟二师兄抢场地,三师弟总偷偷在我水壶里加盐,可现在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胳膊上练出来的硬疙瘩,突然不知道该往哪站。
大师姐从旁边的石头上站起来,她手里拿着个苹果,咬得咔嚓响:来了?她还是老样子,扎着高马尾,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练到太阳快下山时,大家都松了劲。二师兄提议去山下买冰棍,一群人吵吵嚷嚷往坡下走。山路上的石子硌脚,我却像突然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一会儿蹦到路边摘朵小黄花,一会儿追着三师弟往他背上拍巴掌。大师兄在后面喊,声音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我回头看,他正被二师兄勾着脖子往下拽,大师姐跟在最后,手里转着个空了的冰棍纸,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走到山脚时,大师姐突然说:我家就在前面那片楼,顺道。
我才想起,小时候上的小饭桌,就在前面那个小学旁边。我去看看张叔。我说。
她愣了下,笑了:巧了,我也去那边买点吃的。
小学门口的小卖部还在,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我们在旁边的烧饼摊买了四个烧饼夹肉,肥瘦相间的肉沫混着青椒,香得人直咽口水。大师姐拎着她的那份往巷子里拐:走了啊,明天早点来。
我望着她的背影拐进拐角,才转身往小饭桌走。
张叔开的小饭桌还在老地方,二楼的窗户亮着灯。我敲门时,手刚碰到门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张叔从里面探出头,眼镜滑到了鼻尖上,看见我,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小远?你咋来了!
他把我往里拽,厨房里传来阿姨炒菜的滋啦声,香味混着油烟味飘过来,还是老样子。快坐快坐,他搓着手,阿姨在做西红柿鸡蛋面,给你留一碗?
我摇手,举了举手里的烧饼:买了这个。
他往我手里塞了瓶冰红茶,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去那屋吃吧,孩子们刚睡下。
小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路灯亮,昏昏黄黄的。角落里的小床上,几个小孩睡得正香,呼吸声轻轻的,像小猫打呼噜。靠墙的沙发上,两个半大的小伙子正凑在一块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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