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板起脸孔，“嚎什么嚎？裴神机使准能帮你把孩子找回来！快把眼泪擦擦，再给裴神机使做一碗桑叶芽煮蛋。”
农妇抽抽搭搭站起身去鸡窝掏鸡蛋。
裴锦瑶摆摆手，“嫂嫂别忙了。我吃饱了。”说着看向由二姑，亲亲热热唤一声，“二姑，您老人家当初是不是也想让由正闺女死去？”
由二姑眼睛一下子失了神采，喃喃自语，“村里人都那么说，我也跟着说了几句。她……谁能想到她真回来报仇了。”
跟由二姑同来的妇人也都一脸懊恼。谁能想到丢孩子牵扯出陈年旧事。那时的她们或是出于气愤，或是对巫的惧怕。总之，由正闺女不死，她们心里就不舒坦。可是……万没想到多年前的几句话会害了自己疼爱的小孙孙。
里正吧嗒吧嗒抽了会儿烟，轻声说道：“我原打算今儿下晌去钧州请裴神机使帮忙看看是不是由正闺女把孩子弄走了。没想到您自己先来了。”
农妇泪眼汪汪盯着里正，“您心里早有打算，干嘛不跟俺们说呢？”
“没谱的事，说什么说？”里正叹口气，“我也是昨儿夜里睡不着忽然想起由正闺女的。她那个性子，既然放出狠话就一定说到做到。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
裴锦瑶手搭凉棚往桑树林望去。小密探凑到她耳边，“裴神机使，咱们去亚姑家瞧瞧？”
里正一听赶忙应和，“我带您过去。”说着给由二姑使个眼色。由二姑跟妇人们哭作一团，捶胸顿足数落自己的不是根本没留意里正。
裴锦瑶见状笑着说道：“让二姑她们在这处歇歇。”
里正交代农妇几句，跟裴锦瑶溜溜达达到在由正家。多年没人居住的院落早已破败不堪。门前杂草丛生差不多半人来高。里正喊来几个人把杂草割了，拾掇利索才请裴锦瑶进去。
裴锦瑶踏进院门，四下打量。这就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生锈的农具和朽了的木料堆在角落。看起来像是打造桌椅用的。里正用衣袖擦拭眼角，哽咽道：“由正他爹手巧，会打家具。这些料还是他亲自去林子里砍的，费好大劲运回来。说是给由正做张桌子。哪成想由正跑了，由正爹也就再提不起精神干木匠活了。”
山鼠精蹦蹦跳跳跑到门边，指着上面横七竖八的刀痕说道：“这一定是那位道长跟亚姑大战四五百回合留下的。”
里正直摇头，“不是。那是二蛋他奶来闹的时候砍的。用的是大柴刀。”
山鼠精红着脸躲到裴锦瑶身后缩着肩膀扁扁嘴。它不说话了。省得给裴神机使丢人。
小密探睨了山鼠精一眼，压低声音，“你在外头畏畏缩缩的干嘛？咱们神机司的人走到哪都得抬头挺胸。”
山鼠精乖顺的点着头挺直腰杆儿。
小密探拍拍它的肩头，“这才像样儿！说错话不怕，就怕你不敢说。裴神机使不嫌弃你，就没人敢嫌弃。”
“晓得了。”山鼠精朝小密探露出一排小白牙，“阿发领班说的都对。”
他俩嘀嘀咕咕的当儿，老文抬手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一股霉味铺面而来。老文将裴锦瑶挡在身后，“小的先进去探探。”说着迈步要走，裴锦瑶薅住他的衣袖，“别慌着进去。”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掐诀念咒，喝了声：“现！”破败的院落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时光仿佛在眼前匆匆倒退，重新回到亚姑初次来到由家村那年。
一个年轻妇人手里抱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若无其事的与裴锦瑶擦肩而过，她把小姑娘放在门口的木凳上，又端来一碗米糊吹散热气喂进小姑娘嘴里，“阿雅快吃，吃完娘教你咒决。”
里正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他不是在做梦吧？老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里正吞了吞口水，点头如捣蒜。打死他也不敢惊扰裴神机使啊。
“娘，阿雅想出去玩！”小姑娘手臂伸长，肉乎乎的小手指向门外，“爷爷说山上有好看的鸟儿，娘，你带我去山上好不好。”
妇人扬手打在小姑娘红润的面颊上，斥道：“就知道玩！你不学好巫术怎么给娘报仇？又怎么能斗得过白巫？”
小姑娘长大嘴巴哭了起来，嘴里还有半口没有咽下的米糊。妇人不但不哄，反而把碗摔在地上，喝骂，“我还没死，你嚎什么丧？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小姑娘吓得赶紧闭上嘴，搂紧妇人脖颈，“娘，阿雅好好学巫术，长大了给娘报仇。”
妇人满意的笑了，“阿雅乖，你要知道，娘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还、还有爹。”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小姑娘讨好的说道：“爹对阿雅好，对娘也好。”
妇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眼中蕴藏着暴风骤雨，她咬牙切齿的对小姑娘说道：“你记住，你爹是个没用的废人！他对你好对娘好，是想偷学咱们的巫术。”
小姑娘被妇人冰冷而又充满严厉的眼神骇住，似懂非懂的重复着她的话，“阿雅记住了。爹想学阿雅的巫术。”
妇人推开她，拢拢鬓发，“随娘进屋背咒决。”
小姑娘指着地上的瓷碗，“娘，不收拾干净会扎脚。”
“也不是扎你，你操什么闲心？”妇人抓住她的手腕，“你只管自己活得好就行。其他人死不死跟你都没关系。”
小姑娘困惑的仰头看向妇人，“爹说……”
妇人不等她把话说完抬手又是一巴掌，“废人的话你记得那么清楚作甚？”
木门哐当一声合上，稚嫩童音背诵着拗口的咒决，其间穿插着妇人的骂声。
裴锦瑶心中五味杂陈。亚姑并不是天生就恶。是她娘有意将她养成恶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娘？
里正也有相同的疑问，他捋着胡须，摇头叹道：“没想到由正媳妇性子歪成这样。”
“不是歪，是坏！”山鼠精小声说道：“怎么能跟孩子说她爹是废人？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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