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边,青铜面具长老给新抽的嫩芽浇水时,总借着水流的节奏哼那半句歌谣。起初嫩芽总跟着他跑调的拍子歪歪扭扭地长,他便每日多待半个时辰,边浇水边校准气息。三日后,当他哼到“风过药香满”时,最壮的那株嫩芽竟顺着调子往上窜了半寸,叶尖还沾着颗露珠,像是被逗笑的孩童挂着的泪珠。他蹲在圃边,忽然对着嫩芽轻声接了下半句,声音虽哑,却比当年唱得齐整——原来有些跑调的过往,早被草木悄悄听熟了,只等一个契机,替你把调子拨回正轨。
暮色漫进丹房时,玄阴谷主将那片忘忧草夹进当年的药经里,书页间还夹着半片褪色的药笺,是当年对方替他抄的药方。草叶上的“忘”与笺上的“忧”隔着纸页相望,倒像是终于把那句没说完的“忘忧”,补在了时光的缝隙里。而药圃的嫩芽已串成浅浅的绿线,顺着歌谣的调子,往月光里长去了。
玄阴谷主踩着药圃的晨露走进来时,青铜面具长老正蹲在新抽的嫩芽旁,指尖跟着露水滚落的节奏轻叩泥土。
“还在跟草较劲儿?”玄阴谷主把手里的药篓往石桌上一放,篓里的忘忧草叶晃出细碎的响。
青铜面具长老没回头,指节敲在土块上的力道却匀了些:“它们比人实诚,调子准了就肯长。”
玄阴谷主弯腰拈起株嫩芽,叶尖还沾着昨夜的霜气:“当年你唱跑调,害得半畦草都长歪了,医者骂你时,是谁替你把草一棵棵扶直的?”
面具下传来低笑,带着点被戳穿的闷响:“是谁抢了我的刻刀,在钥匙上刻半截字就跑的?”他忽然摘下腰间的木锄,锄柄上的日期被摩挲得发亮,“今早翻土时,碰着块碎瓷片,像极了当年医者摔的那只药碗。”
玄阴谷主的指尖在药篓边缘顿了顿。青铜面具长老握着锄柄的手却猛地收紧,锄尖在泥土上划出一道浅痕——那半宿蹲在圃里捡瓷片的记忆突然漫上来,指尖被碎瓷割破的刺痛还在,就像昨夜摩挲那片带“忘”字的草叶时,指腹触到的毛躁感。他低头往那道浅痕上浇了勺水,水流漫过土纹,慢慢把裂痕晕成模糊的印子,倒像是在替当年那个攥着满手血瓷片的自己,轻轻揉了揉发颤的指尖。
“在丹房拓了张‘暖’字,”玄阴谷主忽然道,声音沉了些,“那小子贴在熬药的时辰板上,今早药童们添柴都比往日轻了三分。”
“我药圃的草也听话了,”青铜面具长老松开锄柄,转而碰了碰玄阴谷主的袖口——那里沾着片药圃的湿泥,位置恰与当年两人共种第一畦忘忧草时,他袖口蹭到的泥痕重合。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潮气时,面具下的呼吸微微一顿,像摸到了时光里某个温热的节点。
风卷着药铃的响飘过来,两人忽然同时住了口。那铃声里混着的,正是当年总也唱不齐的那半句歌谣,此刻被风揉得匀匀的,落在嫩芽上,惊起颗露珠,顺着叶茎滚进土里,像谁悄悄埋下的一句未完的话。
玄阴谷主往药篓里添了把新采的息壤草,忽然道:“钥匙上的‘忧’字,我找着补全的法子了。”
青铜面具长老直起身,面具边缘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哦?”
“等这批护童丹成了,”玄阴谷主的指尖划过药篓里的草叶,袖口的湿泥蹭在草茎上,留下点土黄的印子,“用丹火在炉壁上刻全它。”
面具下的呼吸顿了顿,长老抬手覆在对方手背——那里还留着当年抢刻刀时划的浅疤,此刻正随着丹火将起的暖意轻轻发烫。“好。”这声应和里,藏着瓷片的锐、草叶的柔,还有两道旧痕相触时,那点无需言说的、带着棱角的温软。
远处丹房传来瘦高弟子跑调的哼唱,混着药铃的响,倒比任何传讯都更清楚——有些伤痕不必磨平,有些过往不必遮掩,能带着这些沉甸甸的印记并肩往前走,才是暖意最实诚的模样。
青铜面具长老正往药圃新翻的土里撒忘忧草籽,指缝漏下的种子在晨光里跳着碎金似的光。玄阴谷主背着药篓站在田埂上,篓绳勒出的肩痕还泛着红——那是当年替对方背过重药篓磨出的旧伤,此刻被晨露浸得微微发僵。
“撒匀些,”玄阴谷主弯腰摘了片沾露的草叶,往他背后拍了拍,“当年种蚀骨蚓时倒没见你这么上心。”
面具下的肩膀颤了颤,长老反手把手里的籽包递过去:“你来?”玄阴谷主刚接过来,就听他补了句,“小心别像当年撒药粉似的,一半都撒进自己靴筒里。”
药篓在背上晃了晃,玄阴谷主低头看靴筒边缘——果然沾着几粒草籽,像在应和那句调侃。他忽然想起那年雪夜,两人蹲在药圃里分药粉,对方故意把大半袋塞给他,自己却偷偷往他靴筒里塞了把暖炉灰,说是“替你暖脚”。此刻指尖捏着微凉的草籽,倒比当年的暖灰更让人心里发暖。
“护童丹的药引还差株十年份的息壤草,”玄阴谷主往土里撒着籽,声音漫在风里,“你药圃东头那株,够年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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