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的脊背瞬间绷紧，军工铲横在胸前发出轻微的金属震颤。
月光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折射出细碎银斑，三十米外某丛野蕨突然剧烈晃动，腐叶堆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别动！"他压低声音将陈雨桐护在身后，左手两根银针夹在指缝。
暗影里窜出团灰褐色毛球，拖着蓬松尾巴慌不择路地撞上岩石，原来是只被洪水逼上高处的岩松鼠。
陈雨桐噗嗤笑出声，紧绷的肩线刚放松就踉跄了下。
她右脚只剩半截鞋带勉强固定，裸露的脚踝在应急灯下泛着青紫。
顾长哥摸出包着油纸的艾灸条，点燃后在距她三寸处悬空画圈："忍忍，等找到接骨草..."
山风突然转向，裹着土腥味的湿气扑面而来。
百米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两人同时转头——闪电劈开的夜空下，盘山道某处突然塌陷出五米宽的缺口，碎石裹着断木坠入深渊的声响被洪水吞没。
"得绕道鬼见愁。"顾长哥用葛藤将两人腰部相连，指尖拂过岩壁生长的地衣，"这种蓝斑地衣只在背阴面生长，跟着它走。"陈雨桐的应急灯扫过他侧脸，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沾满泥浆的衣领。
断崖斜伸出的老松成了天然桥梁，树皮被洪水剥得精光。
顾长哥踩上树干时，腐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陈雨桐的惊呼卡在喉咙里，看着他像灵巧的山猫般四肢着地爬行，军工铲始终横卡在树杈间作支点。
当最后半截丹参被小心收进防水布包时，顾长哥忽然按住陈雨桐的手腕。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月光正巧穿透云层——三株七叶重楼的伞状花序在岩缝中舒展，紫黑色浆果表面凝着夜露。
"七叶一枝花，百病一把抓！"陈雨桐兴奋得忘记脚伤，踮脚时险些滑倒。
顾长哥及时揽住她的腰，草药清苦味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皂味钻入鼻腔。
他别开脸去扯岩缝里的菟丝子："这种寄生藤能治..."
卫星电话的震动声打断未尽的话语。
陈雨桐看着屏幕上"母亲"二字迟疑片刻，接通瞬间却传来父亲沙哑的怒吼："雨桐你立刻回来！
市医院都派直升机接重症患者了，你逞什么英雄！"
"爸，顾医生用银针止住了吴奶奶的肺水肿。"她将镜头转向正在捆扎药材的身影，"他昨天救回被泥石流掩埋的小孩时，自己后背扎着三根树枝都没发现..."
画面忽然剧烈晃动，顾长哥猛地将陈雨桐拽离原地。
半人高的山石擦着她发梢滚落，在岩壁上撞出零星火花。
卫星电话坠入深渊前，传来母亲变调的惊呼："小心！"
凌晨三点十七分，临时医疗点飘起新的药香。
顾长哥握着捣药杵的手背青筋凸起，陶罐里翻滚的接骨草糊混着三七粉，在火光中泛出琥珀色光泽。
陈雨桐蜷在军用睡袋里，看着他在五个伤员间穿梭施针，白大褂下摆还沾着鬼见愁悬崖的苍耳子。
"顾医生。"刘明娟故意用酒精棉擦过他手背，迷彩服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编织的手链，"尝尝我老家寄来的奶疙瘩？"她指尖扫过他掌心老茧，却被突然响起的铜铃声打断——周村长正带人撞开祠堂偏门，担架上躺着个腹部鼓胀的孕妇。
陈雨桐撑着想坐起，发现睡袋里不知何时多了包未拆封的医用纱布。
浅蓝色包装上贴着便签，圆润字迹还带着碘伏味道："右脚伤口要朝东南方向晾着——刘明娟"。
暴雨又至，檐角铜铃在狂风里碎成残音。
顾长哥将最后三根艾条插进铜人穴位，转头望向供桌上震动不停的卫星电话。
陈雨桐母亲的未接来电提示在屏幕闪烁，与药炉腾起的热雾纠缠着漫过斑驳神像。
祠堂外忽然传来纷乱脚步声，混着李队长的吼叫在雨幕中炸开："后山出现管涌！
医疗队立刻转移！"暴雨在青石板砸出细密的铜钱纹，刘明娟指尖的奶疙瘩还带着体温，蹭过顾长哥掌纹里的草药渍。
她迷彩裤膝盖处破了个三角口子，露出结痂的擦伤："顾医生救人的时候，这儿可是替我挡了落石呢。"
陈雨桐抓着军用睡袋的手指蓦地收紧，碘伏瓶在简易药架上晃出半圈涟漪。
她盯着刘明娟腕间红绳缀着的山核桃——那分明是前日顾长哥在溪边捡来串药包的。
"伤员体温记录表..."顾长哥侧身避开刘明娟递来的牛皮纸包，药杵磕在陶罐边缘发出清响。
檐角积水突然坠落在两人之间，奶疙瘩滚进泥水里时，陈雨桐别过头去咬开新的绷带包装，齿尖在塑料封口留下月牙状凹痕。
山风裹着碎石拍打祠堂的雕花木窗，顾长哥背着竹篓钻进雨幕前，余光瞥见陈雨桐正用酒精棉反复擦拭刘明娟留下的便签纸。
防水手电筒的光圈里，泥浆已经漫过祠堂门槛的青苔。
泥腥味在第三道山弯突然变得浓稠，顾长哥后颈汗毛竖起的瞬间，整片山体发出老牛反刍般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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