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笨拙地顶着上颚,试图发出“寒来暑往”的调子,却总在“往”字上卡壳,变成一声含糊的咕哝。
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周翰林踱步到屋兰朔案前,垂眼看着他干净得如同刚铺开的宣纸,威严道:
“屋兰朔,今日所授《千字文》首八句,为何不写?”
屋兰朔吓得一哆嗦,小脸瞬间褪尽血色,慌忙站起来。
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北狄腔调和浓得化不开的惶恐。
“先、先生……我…我看不懂…”
那几个方块字,在屋兰朔眼里就是一团团纠缠不清的墨迹。
“嗤——”后排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像针一样扎人。
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约莫七八岁的宗室子弟斜睨着他,故意拔高了声音对旁边的同伴道:
“听见没?蛮子就是笨,连字都不认识!白占着国子监的好位子!”
另一个立刻帮腔,声音里满是轻蔑:“就是!字都不识,还读什么书?趁早滚回草原放羊去吧!”
低低的、带着恶意的窃笑声像讨厌的蚊蚋,嗡嗡地在蒙学堂里散开。
屋兰朔感觉无数道目光像冰冷的箭矢射在他身上,刺得他浑身发疼。
委屈和羞耻冲上头顶,眼前瞬间一片模糊的水光。
他死死咬着下唇,小小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恨不得立刻缩进地缝里去。
“先生!”
一个清脆、坚定,如同玉磬般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那些令人窒息的嗡嗡声。
屋兰朔下意识地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阿瑞小小的身姿站得笔直,他朝着周翰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屋兰王子初学汉字,一时记诵艰难也是常理。
学生方才听王子默念,其音准尚可,只是字形未熟。
不如让学生教他拆解字形,或许更有裨益?”
周翰林捻着胡须,扫了一眼那几个讪讪闭嘴的宗室子弟,最后看着阿瑞,严厉的面容微微松动,赞许道:
“五殿下仁厚。然则课堂之上,当以完成课业为先。”
阿瑞那双明亮通透的眼睛眨了眨,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声音更朗澈了几分:
“先生教导,同窗当互助友爱。
屋兰王子远道而来,与我等同窗共学,亦是缘分。
学生教他拆字,亦是温习自身所学,并未耽误课业。”
阿瑞引经据典,道理清晰,一番话竟说得周翰林也微微点头。
这时,旁边的陆知言也赶紧咽下偷偷塞进嘴里的最后一点栗粉糕,小胖手高高举起,圆脸上满是急切的支持:
“对对对!阿瑞说得对!屋兰王子,你别怕!”
陆知言索性离开自己的座位,几步就蹦到屋兰朔案前,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蘸了点清水,就在光洁的桌面上用力画起来:
“你看这个‘天’字!喏,像不像一个人顶着一个好大好大的盖子?天不就是个大盖子嘛!”
一直沉稳端坐的谢临也放下笔,起身走了过来。
谢临拿起屋兰朔案上那支几乎要被小屋兰朔捏断的毛笔,在砚台里饱蘸了墨,在屋兰朔面前那张空白的宣纸上,稳稳地写下一个端方遒劲的“地”字。
谢临指着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字,左为‘土’,右为‘也’。土能生万物,承载一切,故为大地。”
阿瑞走到屋兰朔身边,接过了谢临手中的笔。
阿瑞没有看那几个脸色难看的宗室子弟,只是专注地看着屋兰朔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黑亮却盛满无助的眼睛。
阿瑞在那张纸上,紧挨着谢临写的“地”字,极其工整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简单的“人”字。
阿瑞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在教一只受惊的小羊羔。
“屋兰,你看,这个‘人’字,像不像一个人,稳稳地叉开腿站着?”
阿瑞用笔尖点着那两笔,“这是腿,稳稳地站在地上。”
然后,阿瑞在“人”字的头顶上,平稳地加上了一横。
“这个‘大’字呢,就是在‘人’的头上,加一个帽子。戴了帽子的人,看起来是不是更大、更稳当了?”
阿瑞的解释带着孩童的想象,却奇妙地让那个冰冷的方块字瞬间生动鲜活起来。
屋兰朔怔怔地看着纸上那个由阿瑞亲手写下的、墨迹未干的“人”字。
那简单的两笔,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透过纸张,传递到他冰凉的手指上,再一路蔓延到心底。
屋兰朔抬起头,望进阿瑞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只有纯粹善意和鼓励的眼睛里。
那目光像一道破开阴霾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他惶恐不安的心房。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汹涌而出,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委屈和冰冷。
屋兰怯生生的眸子里,那层厚重的水光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亮的光彩。
那是被理解、被接纳、被温柔以待后燃起的感激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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